暴虐的雷雨在天亮前终于耗尽了他的力气,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最终彻底停歇。天空被洗刷得澄澈透亮,朝阳跃出山脊,将温暖的光芒洒向湿漉漉的大地,树叶、草尖、屋檐都在滴着水,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空气清冷又新鲜,带着泥土和植物彻底舒展开的芬芳。
喜来眠的老宅经历了一场风雨的洗礼,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稳固。地上摆放的接水盆桶里积了深浅不一的水,映照着从窗棂透进来的光。
小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那个守夜的门槛。我起床时,看到他正在院子里,检查昨晚加盖的塑料布是否牢固,并将那些接水的盆桶逐一拿到院子边缘,将水倒掉。他的动作安静而有序,仿佛只是完成一项日常的例行公事。
胖子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看到晴朗的天气,立刻活了过来:“哎呦!天晴了!好兆头!看来今天适合研究新菜!”
刘丧也早早起来,开始拿着拖把擦拭昨夜被雨水打湿浸染的地面。
小花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雨后的空气,脸上带着惬意的表情,然后拿出笔记本,似乎信号也随着天气好转了一些。
新的一天,在雨村特有的清新与宁静中开始了。没有突如其来的访客,没有惊心动魄的意外,有的只是民宿日常的琐碎。
早饭过后,各自分工。
我坐到柜台后面,摊开账本和预订记录(虽然线上依旧没什么订单,但偶尔会有电话预订)。计算着最近的收支,采购的成本,水电的消耗,虽然盈利微薄,但看着数字逐渐趋于平衡,心里有种踏实的满足感。偶尔需要接听咨询电话,用尽量温和耐心的语气介绍喜来眠的情况,回答关于价格和环境的问题。
“您好,喜来眠民宿……对的,有房间……价格是……嗯,可以电话预订……”我一边接电话,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下信息。阳光透过柜台旁的窗户,照在纸面上,暖洋洋的。
胖子则在厨房里开始忙活。洗菜、切菜、准备中午的食材。锅碗瓢盆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夹杂着他五音不全却兴致勃勃的哼歌声。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尝试什么惊世骇俗的新菜谱,而是老老实实地炖了一锅喷香的红烧肉,炒了两个家常小菜,香味飘满整个院子。
“天真!葱没了!去拔几根回来!”他在厨房里吼了一嗓子。 我无奈地放下笔,去后院胖子那块半荒芜的菜地里,勉强找出几根还算水灵的葱拔了给他。
小哥的身影出现在后院。他先是检查了一下鸡笼——那几只鸡经过一夜风雨,显得有些蔫,但看到小哥靠近,立刻紧张地挤到角落。他添了食和水,然后拿起工具,开始修补昨夜被风雨吹打得有些松动的篱笆。锤子敲打木桩的声音笃笃作响,沉稳而富有节奏。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到前院,看到走廊有一片瓦被风掀松了,便无声地架起梯子,爬上去重新将瓦片压实、归位。他的动作总是那么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仿佛修理维护这件事已经融入了他的本能。
刘丧打扫完室内,又开始擦拭院子里的桌椅,虽然那些木头家具很快又会被露水或雨水打湿,但他干得很认真,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小哥的方向,然后低下头继续用力擦。
小花处理完他的事情,端着一杯咖啡走到廊下,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我们,像是在欣赏一幅动态的乡村生活画卷。偶尔他会对胖子的烹饪或者我的记账方式发表一两句“资本家”的点评,换来胖子的反驳和我的白眼。
中午时分,饭菜上桌。简单的三菜一汤,红烧肉油光红亮,青菜翠绿,番茄炒蛋色泽诱人,冬瓜汤清淡可口。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闲聊。
胖子吹嘘着他的红烧肉火候掌握得多么完美。 我吐槽他盐又放多了。 小花优雅地吃着,评价肉炖得还算烂。 刘丧埋头扒饭,不敢插话。 小哥安静地吃着,速度不快不慢,对每一道菜都一视同仁。
阳光正好,洒在餐桌上,照亮碗碟里冒着的热气,和每个人脸上平凡的表情。
下午,我继续对着账本和我的写作本子发呆。胖子霸占了最凉快的竹椅午睡,呼噜声很快响起。小花带着耳机看电影。刘丧在厨房清洗碗筷。
小哥没有休息。他拎着竹扫帚,开始打扫院子。长长的扫帚在他手里变得很听话,沙沙地掠过地面,将落叶和杂物归拢到一起。他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
之后,他又检查了库房里储备的物资,清点了一下米面油盐,然后拿了个本子,写下了需要补充的采购清单,字迹清晰工整,放在柜台显眼处。
一切都井然有序,平淡无奇。
没有离奇的客人,没有突发的危机,没有需要动用非凡身手解决的麻烦。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洒扫、烹饪、计算、修补。
但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充满了奇异的平静和满足。
我看着胖子四仰八叉的睡相,听着他熟悉的呼噜声;看着小花专注的侧脸和偶尔因为电影情节而微微变化的嘴角;看着刘丧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干活的样子;看着小哥沉默却无处不在的身影,做着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些琐碎的、平凡的瞬间,构成了我们如今生活的全部。
比起曾经那些跌宕起伏、生死一线的日子,这样的生活或许显得寡淡,甚至有些枯燥。
但我知道,这份平凡有多么来之不易。
它是用无数的惊险、别离、伤痛和等待换来的。
是我们在青铜门外,在雪山之巅,在沙漠深处,曾经无数次渴望却不敢奢求的未来。
现在,它就握在我们手里。在这雨村的阳光下,在这栋老宅的院子里,在这一餐一饭、一扫一洒之间。
傍晚,夕阳给喜来眠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胖子醒了,开始琢磨晚饭。我合上了账本,今天的数字还算好看。小哥修好了最后一把有些摇晃的椅子。
小花收起电脑,伸了个懒腰。 刘丧喂完了鸡。
平凡的一天,即将结束。
而我知道,明天,大概依旧会是这样平凡的一天。
这样,就很好。
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