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帧都浸透着安宁与缓慢修复的痕迹。地宫的阴霾在阳光、微风和日常的烟火气中,一点点被驱散、淡化。
这天下午,日头偏西,温度正好。
胖子嚷嚷着身上都快馊了,非要好好洗个热水澡,把地宫里沾染的晦气彻底洗刷干净。
他翻箱倒柜找出了个大木盆,在洗澡间里接满了水,又兑上几壶吴邪刚烧开的热水,试了试温度,满意地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白花花的、颇具规模的肥膘。
“嚯!舒坦!”胖子整个人坐进木盆里,热水漫过胸膛,他舒服地长叹一声,眯起了眼睛,开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搓洗起来。
吴邪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凳子上,检查着之前被水泡过、晾干后有些受潮的装备,听到胖子的哼唧声,抬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张起灵则坐在不远处的屋檐阴影下,手里拿着吴邪之前给他的那本关于建筑结构的旧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似乎并没有聚焦,更像是在闭目养神,恢复元气。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胖子的哼唧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惊疑不定的“咦?”。
吴邪没在意,继续低头擦拭一把匕首上的水渍。
又过了几秒,胖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难以置信:“我操!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道口子?”
吴邪这才抬起头,看向院子。只见胖子穿着花裤衩,正低着头,扭着脖子,费力地查看自己的后背和胳膊,手指在身上几处青紫交加、甚至有些细微划伤的地方戳戳点点。
“怎么了?”吴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问道。
“你看你看!”胖子指着自己左侧肋骨下方一道寸许长的暗红色划痕,又指了指右边胳膊肘上一大片乌青,“这儿!还有这儿!我靠,腿上好像也有!胖爷我这么细皮嫩肉的,什么时候破了相了?”他语气夸张,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吴邪凑近看了看,那些伤痕大多不深,像是被碎石或者断裂的木材边缘刮蹭所致,淤青则多半是撞击留下的。
在地宫那种混乱环境下,能活着出来已经是万幸,这点皮外伤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这算什么?”吴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估计是最后爆炸崩塌的时候,被飞溅的石头或者木头屑崩的,要么就是暗河里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当时命都差点没了,谁还顾得上这个?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你就偷着乐吧!”
胖子却似乎对自己的“新发现”很是在意,他转过身,对着浴室的镜子,努力调整角度,欣赏(?)着自己身上的“战绩”。
“啧,你看看这淤青,这形状,像不像个抽象派的凤凰?”他指着胳膊上那片不规则的乌青,煞有介事地分析,“还有这道口子,位置多刁钻!再偏一点可就伤到内脏了!胖爷我福大命大!”
吴邪被他这不要脸的劲儿给气笑了:“还凤凰?我看像被门夹过的烧饼!还伤到内脏?就你这身神膘,子弹打进去都得迷路三天,区区碎石能奈你何?”
“嘿!怎么说话呢!”胖子不乐意了,挺了挺他那圆滚滚的肚子,“胖爷我这是标准的将军肚!里面装的都是智慧和胆识!懂不懂欣赏?这些,”他大手一挥,扫过自己身上的伤痕,语气忽然变得豪迈起来,“这些可都是爷们儿的勋章!是咱跟僰侯老儿还有他那帮蛇子蛇孙战斗过的证明!等以后胖爷我老了,跟孙子吹牛逼都有素材!‘瞧见没,爷爷我当年在滇南大战蛇妖,身上这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多带劲!”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那些青紫和划痕不是伤痛,而是金光闪闪的军功章。
吴邪看着他那一副“我很牛逼快来夸我”的样子,忍不住继续吐槽:“还跟孙子吹牛?你先找个媳妇儿把自己推销出去再说吧!再说了,就你这伤痕,要不是我们知道内情,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是跟村头老母猪打架打输了呢!”
“我呸!你才跟老母猪打架!”胖子笑骂着,撩起一捧水作势要泼吴邪。
吴邪敏捷地往后一跳,躲开了。
两人正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一直安静坐在屋檐下的张起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白色瓷罐,是之前二京留下的伤药之一,对化瘀消肿有奇效。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瓷罐递到了胖子面前。
胖子和吴邪的斗嘴戛然而止。
胖子愣了一下,看着张起灵和他手里的药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淤青,脸上的得意神色瞬间被一种受宠若惊的感动取代,声音都软了几分:“哎呦!小哥!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还劳您亲自给我送药……”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飞快地接过了药罐,像是捧着什么宝贝。
吴邪也看着张起灵,心里暖融融的。小哥就是这样,话不多,但总是在最细微的地方,用行动关心着身边的人。
“谢谢啊小哥!”胖子咧开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拧开药罐,挖了一坨清亮的药膏,就开始往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处涂抹,一边涂一边还哼哼唧唧,“嗯……舒服!小哥给的药就是不一样,感觉一股清气直透筋骨……哎呦,这块也来点……”
他扭着身子,费力地想给后背的伤痕上药,却怎么也够不着。
吴邪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药罐:“行了行了,别扭了,再扭你那老腰都快断了。我来吧,转过去。”
胖子嘿嘿一笑,乖乖转过身,把后背亮给吴邪:“还是天真同志体贴!轻点儿啊,胖爷我这可是勋章,得小心呵护!”
吴邪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药膏,一边忍不住继续怼他:“还呵护?我看是得好好消消毒,免得感染发炎,到时候你这‘勋章’变成‘脓包’,看你还怎么吹牛!”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胖子舒服地享受着吴邪的服务,嘴里却不饶人,“胖爷我身强体壮,百毒不侵!这点小伤,抹上小哥的神药,明天就能好利索!”
张起灵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俩一个嘴上不饶人却动作轻柔地上药,一个龇牙咧嘴却满脸嘚瑟地吹牛,目光平静,如同看着自家两只闹腾却又相依为命的……宠物?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院子里。
空气中弥漫着伤药淡淡的清香,混合着井水的湿润和泥土的气息。
这一刻,没有地宫的生死一线,没有诡谲的阴谋算计,只有雨村小院里,最平常不过的斗嘴、关怀和相互依偎。
那些伤疤,或许会留下淡淡的痕迹,但在此刻,它们更像是将三人命运更加紧密连接在一起的纽带,无声地诉说着共同经历过的风雨,以及风雨过后,这份更加沉甸甸的、名为“铁三角”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