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少轩的婚事几乎没让他费半点心，齐兆林出乎意料地热心张罗，那股殷勤劲儿连亲弟弟齐二爷都比了下去。这反常的举动让宋少轩颇感困惑，倒是齐二爷看出了端倪，趁着空隙凑近低语：“甘雨，你最近是不是谈成了什么大买卖？”
“确实谈妥了一桩。”宋少轩恍然，“莫非是因为这个？”
齐二爷摇头轻叹：“要不然呢？我这位兄长向来无利不起早，算盘珠子拨得比谁都响。瞧见跟在他身边那人没有？蔡老四，有名的纺织厂老板，也是我们商贸行十多年的老主顾了。前日他想扩大经营，我哥连这点情面都不给，直接回绝了。”
宋少轩听得脊背发凉：“难怪你要回京城。身边守着这么位人物，确实叫人寝食难安。”这分明是被块牛皮糖黏上了，甩都甩不脱。
但眼下婚事当头，宋少轩只得按下心中不快，依照礼数将婚礼办得体面周全。待喜宴散尽，他接着新娘子关淑怡回到新房，春宵一刻值千金，且先把这些烦心事搁在一旁。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一夜缠绵后反倒神清气爽。次日清晨，宋少轩打定主意要尽快摆脱这块牛皮糖。他雇了板车，将一箱箱银元径直运到齐兆林府上，拱手道：“齐爷，您清点清楚，咱们的账就此两清。宋某明日便启程回京，后会有期。”
“哎哟宋先生，您这就要走？”齐兆林顿时急了，快步上前拦住去路，“您听我说，生意人计较钱财是天经地义。我这儿有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您听完再走不迟！”
宋少轩念及昨日婚事多承他相助，只得颔首：“既然如此，宋某洗耳恭听。”
齐兆林搓着手笑道：“那些原材料的生意我知道插不上手，可打听过了，您手上握着不少新技术。不如……咱们合伙开家燃料厂？”他终于道出了盘算多时的计划，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宋少轩心中暗叹，这齐兆林的算盘果然打得精细。自化工厂分股后，此人所图谋的，正是当下市场需求极大的“煮青”——即硫化青染料。
眼下那座化工厂拥有北方规模最大的电解烧碱装置，年产烧碱达数百吨。而齐兆林盯上的，正是生产染料的关键原料：硫化碱。
“齐爷，”宋少轩唇角微扬，“既然早有此意，分股前为何不自行开办染料厂？”
齐兆林猛地一拍大腿：“嗨！先前哪敢想这个？这些技术全攥在洋人手里，如今市面上更是让东瀛人垄断了去。”
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钦佩之色，“可您这一来，我特意打听了，您可是正经的学问人。这民族产业，就该用咱们自己的技术，全资经营。总不能永远给洋人当帮工，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少轩微微颔首：“此事可行。我这就开具所需清单，再派遣技术人员过来。只是这销路……”
“销路您只管放心！有我出马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齐兆林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胸脯拍得作响，“全包在我身上！既然如此，咱们合伙投资，您出四成，我出六成，股份也按这个比例来分，您看……”他搓着双手，笑容里带着几分试探。
“好，我明白了。”宋少轩笑了笑，点头应下，“待我回去准备妥当。”
他转身离去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齐兆林这番“民族产业”的高调，不过是他投其所好，精心包装的生意经。但若能借此打破洋商垄断，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打发走齐兆林，宋少轩特地去酒楼要了几样津门特色菜肴，仔细打了两个食盒提着往家走。才踏进一楼会客厅，便见关淑怡正与一女子并肩坐在沙发上，两手相握说着体己话。
“丫头？”宋少轩一见那女子的侧影，不由脱口唤道。
女子闻声转头，竟是久未相见的以雯。她眼圈霎时红了，颤声唤道：“大哥哥！”话音未落便起身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宋少轩，肩头微微耸动，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傻丫头，”宋少轩轻抚着她的发顶，语气里满是怜惜，“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快坐下，好好跟哥哥说说。”
关淑怡含笑张罗起来，温柔地拉着以雯坐下，一边打开食盒将菜肴摆满一桌，一边取来碗筷，柔声道：“正好赶上饭点，咱们边吃边聊。”
原来以雯所在的女校放了假，她回家后才得知宋少轩曾来信。这些日子她天天催着丈夫去找赵大人落实金矿的事，直到今年年夜饭桌上才得知具体情况。
她本已写了信向宋少轩汇报情况，却刚晓得宋少轩已到津门，且做下一桩大事，如今整个商界都在揣测他此番投资的详情。她当即按捺不住，径直寻上门来。
宋少轩安抚几句，又将自己的投资布局与金矿用途细细说给她听，还仔细问了她的近况，顺便把京城家中几个丫头的情形都说了一遍。往事历历在目，听得以雯眼泛泪光，连说毕业后定要回京城好好聚一聚。
“那个小伙子我见过，为人老实又上进，听你说待你也不错。”宋少轩欣慰地笑道，“好好相处，早点生个孩子，和你两个小侄子一块长大，多好。”
“哥～”以雯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关淑怡笑着将她搂进怀里打趣：“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害羞？这事可得抓紧了。”
“这哪是我一个人的事？”以雯嘟着嘴抱怨，“他就是个书呆子，整天念叨南开中学的化学课太浅显，闹着要去留洋。这一去就是好几年，谁知道会怎样……”
宋少轩闻言心念微动，“以雯，你等着。”他起身快步上楼，在书房中启动直播间联系小钊，将最新印制的几套专业书籍传送过来。
仔细整理好后，他抱着书下楼交给以雯，“把这些带给他好生研读。若能把这些书读透，将来报效国家自有他的用武之地。”又转向关淑怡道：“你帮丫头量量尺寸，回去我让梦玲给她做几身新衣裳。”
以雯听得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眼角眉梢满是雀跃：“最喜欢梦玲姐做的衣裳了！”话音里藏不住的亲昵与眷恋，倒也难怪。
这姐妹俩是梦玲一手带大的，就连以晴、以雯姐妹俩懵懂的青春期，都是这位长姐手把手教着她们识礼、成长，那份情谊早已刻进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