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静心斋的窗外,后海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老槐树的影子,在清冷的月光下,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林轩没有开灯。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双手,死死地握着那方冰凉温润的“忘川砚”。
他,在害怕。
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害怕。
他怕,自己一松手,眼前这唯一的、能证明那场“大梦”真实存在的“证据”,就会像指间的流沙般,悄然逝去。
他怕,自己一闭眼,脑海中那张,带着泪痕的、名叫“苏晴”的女孩的脸,会再次,变得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那片,名为“遗忘”的浓雾之中。
“我……到底是谁?”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迷茫。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体内,去寻找,梦里那种,名为“玄力”的、无所不能的力量。
但,他的丹田,空空如也。
他的经脉,也与常人无异。
他,只是一个,身体比普通人略显强健一些的……凡人。
“不……”
林轩不甘心。
他猛地,睁开双眼,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方砚台之上!
他要,再次,催动那种,名为“神瞳”的本能!
他死死地盯着砚台,双眼,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酸涩、刺痛,布满了血丝。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前的砚台,依旧是,一方普通的砚台。
他,再也“看”不到,它内部那如同星辰般的结构,也“看”到不,它身上,那流转着的、代表着“过去”的光影。
仿佛,刚才在琉璃厂的那一眼,只是,昙花一现。
仿佛,那,只是,他因为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幻觉。
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淹没他的心脏。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的瞬间。
他,下意识地,将那方砚台,更紧地,握在了掌心。
他那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与砚台底部,那四个古拙的篆字——“忘川之石”,死死地,抵在了一起。
嗡——!
一股,比之前,在琉?厂,强烈百倍的冰凉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那四个字上,轰然爆发!
瞬间,便涌入了他的体内!
“啊!”
林轩只觉得,自己的双眼,仿佛被两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刺入!
那种,灼热的刺痛感,比之前,强烈了十倍不止!
他,痛苦地,松开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许久。
当那股灼痛感,渐渐平息时。
林轩,才缓缓地,放下了手。
他,再次,睁开了双眼。
而这一次,眼前的世界,彻底,变了!
他的视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青色滤镜。
桌上,那方“忘川砚”,在他的眼中,竟是,变得,如同透明的水晶!
他,能清晰地,看到,它内部,那如同星河般璀璨的银色光点!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手指,在触碰它时,自己体内那微弱的气血,是如何,与它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死寂”之气,发生着,细微的交互!
他的“神瞳”,回来了!
虽然,这种能力,似乎,只有在他,与这方砚台,进行“物理接触”时,才能被激活。
虽然,他能“看”到的范围,也极其有限,远不如梦里那般,能洞悉万物。
但,它,终究是,回来了!
林轩的心中,爆发出,一阵狂喜!
他,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终于,看到了一片小小的绿洲!
他,立刻,开始,尝试着,“阅读”这间屋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的木纹上。
这一次,他虽然,看不见,打造这张书桌的工匠。
但他却能,清晰地,“看”到,这些木纹的纤维结构,因为年代的久远,而产生的,细微的脱水与变化。
他,能“判断”出,这张桌子,至少,有五十年的历史了!
他又看向,墙角的一个青花瓷瓶。
他能“看”到,瓷瓶的釉面之下,那些,因为烧制温度不够,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肉眼无法看见的……气泡!
他,能“判断”出,这是一个,现代的高仿品!
这,就是,一个“古董鉴定师”的……本能!
一个,足以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能力!
林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虽然,还没有找回,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但,他,至少,找回了,一部分,属于“林轩”的……证明。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
一股,极其细微的、带着恶意的窥探感,让他瞬间,警惕了起来!
有人,在监视这里!
林轩,立刻,收回了目光,将那方砚台,不动声色地,收入了怀中。
他那双,恢复了正常的眼眸,平静地,扫向了窗外。
窗外,是静谧的胡同。
看似,没有任何异常。
但,凭借着,那刚刚被激活的、远超常人的感知力。
他能清晰地“听”到。
在胡同对面,那栋三层小楼的顶层,有两个人,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以及,他们身上,那股,与白天在琉璃厂,遇到的那两个壮汉,如出一辙的……血腥气!
是,那个摊主,找来的人?
不。
不对。
林轩的眉头,紧紧蹙起。
他在琉璃厂,并没有,展露出任何,值得对方如此大动干戈的价值。
除非……
林轩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那方,被他藏入怀中的砚台。
除非,这方砚台,它的价值,远不止,他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它,还隐藏着,他,尚未发现的……秘密!
林轩,没有打草惊蛇。
他,吹熄了灯,躺回了床上,装作,已经沉睡。
但,他的耳朵,却像雷达一般,时刻,监听着外界的一切动静。
……
与此同时。
琉璃厂,宝源阁,内堂。
被称为“下山虎”的阴鸷中年人,正一脸阴沉地,听着手下的汇报。
“虎哥,那小子,好像,没什么动静。回了‘静心斋’之后,就一直没出来。”
“我们的人,用夜视仪看了,屋里的灯,已经熄了。”
“没动静?”
虎哥,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那双阴鸷的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的精光。
“不对。”
“陈瞎子那个老狐狸,肯花一千块钱,就脱手的东西,绝不简单。”
“那小子,能从陈瞎子手里捡到漏,眼力,也绝不简单。”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虎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直接冲进去,把东西抢回来?”
“蠢货!”
虎哥,冷哼一声。
“‘静心斋’是什么地方?那是连八大家的人,都不敢轻易去碰的禁区!能住进那里的人,是我们能用‘抢’的吗?”
“那小子,白天那一脚,只是警告。他,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硬来,只会,把我们自己,搭进去。”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
虎哥,笑了。
那笑容,残忍而冰冷。
“到我‘下山虎’嘴里的肉,还从来,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古朴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竟是一张,泛黄的、由某种兽皮制成的……残缺的地图!
地图之上,用朱砂,标注着,一个,位于京城西郊的……地点。
“虎哥,这是……”
“这是,前朝,那位,最喜欢收藏奇珍异宝的‘恭亲王’的……藏宝图。”
虎哥的眼中,充满了贪婪。
“可惜,是张残图。我找了十年,也找不到,开启宝藏的……‘钥匙’。”
“而陈瞎子那个老狐狸,当年,和我一起,得到的这张图。他,拿走了‘钥匙’的线索,我,拿走了这张图。”
“直到今天……”
虎哥,死死地,盯着地图的中心。
“我才明白,那把‘钥匙’,根本不是什么物件。”
“它,就是一块……‘压舱石’!”
“传我的令!”
虎哥的声音,变得,无比的狠戾。
“备车!”
“既然,那小子不肯出来……”
“那我们,就‘请’他出来!”
“去,把陈瞎子那个老东西,也给我,一并‘请’过来!”
“我倒要看看,这两个‘练家子’,凑到一起,还能不能,给我,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