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宗在废墟中艰难求生的第四年。萧逸、林诗瑶、唐小糖等人勉力支撑,宗门气氛压抑却顽强。后山冰窟的寒气,是唯一不变的存在。
整个青岩宗,上下一心,笼罩在一种肃穆而积极的氛围中。他们守护着,等待着,并努力变得更强,期待着有一天能真正有资格站在宗主身旁,而非仅仅是他的拖累。
大陆极东,永冻雪山之巅。
天机阁灵幻大陆分部的那座七层玉塔,终年沐浴在清冷的星辉与凛冽的寒风中,仿佛亘古如此,遗世独立。
塔顶观星台,空旷而寂静。四壁并非普通砖石,而是某种能吸收转化星光的特殊材质,使得室内光线柔和而明亮。中央,一方巨大的、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方舆镜”悬浮半空,镜面光滑如砥,其上光影变幻,赫然是灵幻大陆的微缩影像,山川河流、宗门城镇、灵脉气运,皆以抽象而精准的方式实时呈现。
苏沐雨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起,正静立于方舆镜前。她作为此界总执事,每日例行的观镜巡方是必修功课。镜中万物生灭,气运流转,大多如天地的潮汐,难以引起她心湖太多波澜。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大陆东部那个代表青岩宗的光点上。与周遭其他或明亮或黯淡的光点相比,它不算最耀眼,却有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韧性。光点轮廓清晰,光芒稳定,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吸纳着周围天地间的散逸灵气,显示出良好的发展态势。
“倒是比想象中更坚挺些。”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观察结论。“萧逸、林诗瑶、唐小糖……几个小辈能将一个濒死的宗门维持到这般地步,已属难得。看来林风离去前,确实打下了一点基础,也选对了人。”
然而,她的目光焦点并未停留在青岩宗整体的气运上,而是敏锐地捕捉到,在那光点的最核心处,有一小片极难察觉的、与其他气运格格不入的虚无地带。那里,原本应有一道更为璀璨、带着独特星辰韵律的个人气运与之紧密相连,如今却已消失不见。
那是独属于林风的印记。他的离开,如同硬生生从这幅画卷上撕走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虽然周围的图案仍在,但整体的神韵已失。
“独登天路,是自信,也是无奈。”苏沐雨微微摇头。她理解林风的选择,独自一人飞升灵域,并非扶持,反而是拖累和巨大的危险。只是,这份决绝背后需要承受的孤独与压力,非同小可。
这时,观星台的角落,空间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一位身着灰色麻衣、气息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老执事无声浮现。他手中托着一枚淡紫色的玉简,躬身奉上,声音苍老而平稳:“总执事,灵域‘玄字叁号’观测点呈送本期简报。内有关于‘乙字十九号’目标的后续记录。”
“乙字十九号”,这是天机阁内部对林风的临时编号。天机阁监控诸界,类似他这样“值得观察”的目标数以万计。
苏沐雨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简报信息简洁而冰冷:
“目标确认于灵域‘天枢城’出现。期间与本地势力发生冲突,单人独剑击溃对方包括一名灵丹中期头目在内的十余名成员,过程干脆利落,所用剑技蕴含微弱星辰之力,疑似《星澜幻剑诀》基础篇。目标战后迅速离去,方向疑似西北,目的不明。评估:适应性极强,战力超出常规灵丹初期修士,成长性:高。风险等级:中。”
信息很短,却让苏沐雨秋水般的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色。
“《星澜幻剑诀》……果然与星辰古传承有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于灵域站稳脚跟,并显露锋芒,倒是没让我看走眼。”她放下玉简,指尖无意识地在方舆镜冰凉的边缘轻轻敲击着。
投资未来,是天机阁,或者说她这一脉固有的行事风格之一。散布诸界的观测点,如同撒入大海的网,并非每次都要捕捞巨鲸,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捕捉那些有潜力长成巨鲸的鱼苗。林风,显然就是一条值得关注的鱼苗。
她沉吟片刻,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转身走到观星台一侧,那里有一座造型古朴、通体由某种暗紫色木材雕刻而成的星轨仪。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轻轻点在了星轨仪核心的一个凹陷处。
同时,她的左手指尖亮起微弱的星芒,在空中快速勾勒出几个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符文,口中低吟着某种古老晦涩的音节。
嗡——
星轨仪轻轻震动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如发丝的星光线路,交织变幻。那滴血珠如同活物般,沿着特定的轨迹缓缓流动,最终没入仪器深处,消失不见。
一道超越了灵幻大陆空间界限的、极其隐秘的波动,循着天机阁内部构建的、连接各个大陆分支机构的无形网络,悄无声息地向着遥远不可知的灵域方向传递而去。
这道波动所承载的信息并非具体的帮助,没有地图,没有功法,更没有直接的警告或指引。它更像是一句被加密和打碎了的、关于灵域大陆西北某片古老区域可能存在“星辰遗迹”的模糊传闻碎片。这条信息会被灵域的天机阁网络接收,然后可能会被当作无数无用信息中的一条归档,也可能会在某个巧合的时间点,以某种“偶然”的方式(比如混入市井流言、或是成为某个任务背景板的边角料),间接地流入正在西北方向移动的林风耳中。
他能否听到?听到后是否会相信?相信后是否会前去?前去后是福是祸?
这一切,苏沐雨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这只是一步闲棋。一次基于现有情报和自身直觉的、成本极低的投资。成了,或许能结个善缘,在未来收获意想不到的回报;不成,也无任何损失。
她收回手,星轨仪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方舆镜,继续她每日的巡方工作,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只是偶尔,她的视线会掠过方舆镜边缘那些代表着与其他更高等、更庞大世界微弱联系的、常年黯淡的符文组,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深处,会闪过一丝极难被察觉的、超越“灵幻大陆总执事”这个身份的深邃与了然。
那里的棋盘更大,棋子更强,博弈也更加凶险。而那个独自提着剑、闯入灵域的少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成为了投入那盘大棋中的一颗新卒子。
她方才,只是随手,将这卒子向前轻轻推了一格。
至于这步棋在未来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