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在自己的临时居所内枯坐良久,晨光渐炽,却暖不透他眉宇间的冰寒。那枚化为齑粉的石子,以及其中蕴含的警告神念,如同鬼魅般萦绕不散。
【“张远乃饵,勿惊!”】
短短四字,却重逾千钧。它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他刚刚因获得铁证而升起的、想要立刻清算一切的炽烈冲动。
他再次打开铁盒,指尖拂过那冰冷的北境林家衣料碎片、那记载着“毒芽”计划的诡异兽皮卷、那枚残留着与影狐同源波动的墨绿玉简。每一样都真实不虚,每一样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可越是真实,在那警告之下,就显得越是可疑。
李狗儿,一个被推出来送死的棋子,为何会保管着如此核心的罪证?是控制他的人疏忽?是李狗儿自己留的后手?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等着他手持这些“铁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然后落入更深的圈套?
“勿惊”。
这警告是在保护他,还是在操控他?或者兼而有之?
林风缓缓闭上眼,识海中《灵心诀》的光芒静静流转,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他不能乱。此刻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
良久,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沉的平静。他将铁盒重新施加了数道封印,确保万无一失,然后将其深深藏匿起来。
现在,不是动用它们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恢复如常,推门走了出去。找到正在忙碌调度物资的赵长老,他只字未提铁盒与警告,只是以宗门稳定为首要考虑,下达了几条命令:
“赵长老,李狗儿之事,暂定为魔宗余孽个别分子的疯狂反扑,告知弟子们提高警惕即可,不必过度恐慌,以免自乱阵脚。”
“加派一倍人手,秘密看守萧逸,任何接近者,无论身份,必须严查并记录在案。他的伤势…尽力维持,所需药物优先供给。”
“宗门各处岗哨暗卡,重新调整布防图,启用第二套备用方案,之前的布置可能已不保险。”
赵长老虽有些疑惑林风为何不借此机会深挖线索,反而显得有些“保守”,但见林风神色沉稳,思虑周密,且命令皆是为了巩固防御、稳定人心,便也压下疑虑,领命而去。
林风又去探望了昏迷不醒的萧逸。唐小糖和林诗瑶都守在一旁,两个女孩眼睛都是红肿的。林风检查了一下萧逸的情况,魔毒依旧顽固,但暂时被丹药吊住,没有继续恶化。他沉默地输入一丝精纯的《灵心诀》灵力,护住其心脉,便起身离开,没有多言。
接下来的两日,林风仿佛真的将全部精力投入了宗门的重建事务中,巡视防线、安抚弟子、调配资源,事必躬亲。他表现得就像一个临危受命、竭尽全力想要稳住局面的年轻领袖。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灵识时刻如同绷紧的弦,《灵心诀》对周围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接触到的人,从长老到最普通的弟子,留意着他们最细微的表情、语气和灵力波动。他甚至暗中检查了几处李狗儿生前可能活动过的地方,却一无所获。对方手脚干净得令人心惊。
这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最是磨人。
果然,在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名值守弟子仓皇来报:
“林师兄!不好了!存放李狗儿尸身的地方…出…出事了!”
林风瞬间赶到那处临时用作停尸的简陋石屋。屋内,原本停放尸体的石板床上,只剩下了一滩不断冒着细微气泡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漆黑粘液,李狗儿的尸体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两名负责看守的弟子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赌咒发誓绝未离开片刻,更没有看到任何人或异常发生。
林风蹲下身,指尖隔空感受着那粘液中残留的、阴冷蚀魂的魔气波动。一种远程触发的腐尸魔咒,一旦发动,顷刻间便能将尸身化尽,毁尸灭迹。
对方一直在看着。他的按兵不动,让对方暂时安心,于是从容地抹去了最后一点可能的线索。
“清理干净,此事不得外传。”林风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他起身,目光扫过两名瑟瑟发抖的弟子,“你们自去刑堂领十鞭看守不力之责。”
处理完这边,他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日常的巡视。但内心的寒意却已积郁成渊。
饵已消失,线已隐没。垂钓者收回了鱼线,依旧隐藏在深水之中,耐心得可怕。
他走到一处无人断崖边,眺望着西北方向连绵的群山。
内部的迷雾暂时难以拨开,敌人的耐心和隐匿超乎想象。
那么,或许破局的关键,不在内部徒劳的试探,而在外部。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多的筹码,需要能打破这僵局的变量。
第二枚“钥匙”碎片,星辰古殿的真正轨迹,以及…那可能存在的、救治萧逸甚至对抗“噬魂鬼种”的一线希望。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暗流汹涌,他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