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训练。
日复一日。
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
对手是自己残破的身体。
石斛教官。
准时出现。
如同精准的钟摆。
他的话语依旧简短。
指令清晰。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今天尝试腕关节活动。”
“幅度不用大。”
“感受肌肉发力。”
白羽靠在摇起的病床上。
右臂支撑着身体。
目光紧紧锁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他深吸一口气。
集中全部意念。
试图驱动那片依旧麻木的区域。
起初。
毫无反应。
手腕像被水泥浇筑。
纹丝不动。
汗水。
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滴在洁白的床单上。
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他没有放弃。
继续尝试。
在脑海里。
一遍遍勾勒着手腕弯曲的画面。
终于。
那沉寂的腕部。
几根肌腱。
微微抽动了一下。
带动着整个手掌。
向外侧。
偏移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度。
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白羽的瞳孔。
却猛地收缩了一下。
石斛教官的脸上。
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拿起记录板。
写下几个字。
“神经信号传导初步建立。”
“肌群响应微弱。”
合上记录本。
他看着白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的脸。
“记住这种感觉。”
“明天继续。”
说完。
再次转身离开。
没有鼓励。
没有评价。
白羽瘫软下去。
靠在枕头上。
剧烈地喘息着。
左肩的伤口。
因为刚才的集中发力。
而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他冰蓝色的眼眸里。
却亮着一点微光。
一点。
名为“希望”的微光。
他能动了。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这证明。
他的神经。
没有完全死去。
这条路。
是通的。
哪怕布满荆棘。
下午。
阳光透过百叶窗。
在光洁的地板上。
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护士在进行日常护理后。
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厚重手机。
但造型更加简洁硬朗的通讯设备。
放在了白羽的床头柜上。
“这是基地内部的加密通讯器。”
护士解释道。
“你的基础生命体征已经稳定。”
“雨队批示。”
“允许你与指定人员进行有限的文字或语音通讯。”
白羽的目光。
瞬间定格在那个通讯器上。
心脏。
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脑海中浮现的。
只有一个名字。
一个人。
“白玉……”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护士在设备上操作了几下。
进行了权限设置。
“目前只开通了与你弟弟白玉的单向通讯权限。”
“你可以给他发送文字消息。”
“或者简短的语音。”
“他无法直接回复。”
“但他的通讯器会显示已读状态。”
这种安排。
显然是经过考虑的。
既给予了联系。
又保持了控制。
白羽点了点头。
表示理解。
能听到白玉的声音。
或者让他知道自己安好。
就已经足够。
护士离开后。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和那个黑色的通讯器。
他伸出右手。
有些费力地。
将通讯器拿了过来。
设备入手微沉。
带着金属的冰凉质感。
屏幕亮起。
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验证。
他配合着完成。
界面简洁到近乎冷酷。
只有一个联系人选项。
标注着“白玉”两个字。
他的指尖。
悬在虚拟键盘上方。
微微颤抖。
一时间。
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报平安？
太苍白。
询问他的情况？
明知他无法回答。
诉说自己的痛苦和挣扎？
这绝无可能。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他再次点亮。
最终。
他选择了语音输入。
将通讯器凑到唇边。
按下录音键。
他停顿了片刻。
似乎在组织语言。
又似乎在平复翻涌的情绪。
然后。
他用尽可能平稳的。
听不出太多虚弱和痛苦的声音。
开口说道：
“白玉。”
“是我。”
声音透过设备。
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电流杂音。
“我很好。”
“不用担心。”
“治疗很顺利。”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下一句。
“你……”
“照顾好自己。”
“不要……”
他想说“不要惹事”，但咽了回去。
“……不要让我担心。”
说到这里。
他似乎觉得已经够了。
再多。
就可能泄露真实的情緖。
他松开了录音键。
将这条简短的语音消息。
发送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
他仿佛耗尽了力气。
将通讯器轻轻放回床头柜。
身体向后靠去。
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
却不由自主地想象着。
白玉收到消息时的样子。
他会是什么表情？
会哭吗？
还是会稍微安心一点？
这种单向的联系。
像一根极其纤细的丝线。
跨越了物理的隔离。
将他和远方的弟弟。
短暂地连接了起来。
尽管微弱。
却在这一刻。
给了他某种难以言喻的支撑。
他抬起右手。
轻轻覆盖在自己依旧麻木的左肩上。
感受着其下缓慢愈合的伤口。
和那正在艰难重建的神经连接。
路还很长。
但他知道。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在基地的另一端。
临时宿舍里。
白玉正对着那本体能训练书籍。
尝试理解一个关于核心发力的动作描述。
突然。
放在桌角的同款加密通讯器。
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独特的嗡鸣。
屏幕亮起。
显示有一条新的语音消息。
来自——
“哥哥”。
白玉的身体瞬间僵住。
冰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大。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
一把抓起通讯器。
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
点开了那条消息。
哥哥熟悉的声音。
从听筒里流淌出来。
平稳。
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白玉。”
“是我。”
“我很好。”
“不用担心。”
“治疗很顺利。”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你……”
“照顾好自己。”
“不要让我担心。”
语音很短。
只有十几秒。
白玉却反反复复。
听了三遍。
每一个字。
都像是敲击在他的心弦上。
哥哥的声音……
听起来还好。
虽然有点疲惫。
他说他很好。
治疗顺利。
白玉紧紧攥着通讯器。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
哥哥肯定隐瞒了真实的状况。
他了解哥哥。
就像哥哥了解他一样。
但即便如此。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听到他亲口说“很好”。
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的神经。
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稍微放松的支点。
他将通讯器贴在胸口。
仿佛这样。
就能离哥哥更近一些。
眼眶有些发热。
但他用力眨了眨眼。
忍了回去。
他不能哭。
哥哥在努力康复。
他也要努力。
努力变得更强。
强到有一天。
不再需要哥哥这样报平安。
强到可以真正地。
站在他的身边。
他拿起通讯器。
看着屏幕上“已读”的标记。
虽然无法回复。
但他知道。
哥哥能看到这个标记。
知道他听到了。
这就够了。
他放下通讯器。
重新拿起那本体能书。
眼神。
比之前任何时候。
都要坚定。
他开始对着书上的图解。
比划起那个核心发力的动作。
一次。
两次。
尽管动作依旧生涩。
但他的每一个细胞。
仿佛都注入了新的力量。
来自远方。
那一声简短问候的力量。
寂静中。
兄弟两人。
一个在纯白的病房里。
与伤痛抗争。
一个在简洁的宿舍中。
向弱小宣战。
各自沿着自己的轨道。
为了同一个目标。
默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