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全屋内那种带着电子设备嗡鸣的、压抑的“活跃”截然不同。
城市边缘。
北区。
那座废弃的化工厂深处。
是另一种死寂。
一种渗入骨髓的、带着铁锈和化学试剂残留气味的。
绝对冰冷与黑暗。
白羽的意识。
是从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中。
一点点挣扎着浮上来的。
第一个感知到的。
是冷。
一种湿冷的、仿佛能穿透衣物和皮肤。
直接冻结骨髓的寒意。
他蜷缩着身体。
下意识地想要抱紧双臂。
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束缚着。
金属的触感。
紧贴着皮肤。
传来阵阵钝痛。
他猛地睁开眼!
眼前却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没有一丝光亮。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动了动。
身下是粗糙而潮湿的水泥地面。
散发着霉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鼻的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
他试图伸展四肢。
伴随着铁链摩擦地面的、令人牙酸的“哗啦”声响。
他发现自己双脚的脚踝。
同样被冰冷的金属镣铐锁住。
镣铐另一端。
连接着嵌入身后墙壁的、粗重的铁环。
活动范围。
被限制在半径不足一米的狭小圆圈内。
这是一个囚笼。
一个精心准备的、绝无可能凭借自身力量挣脱的囚笼。
记忆如同破碎的冰片。
带着尖锐的棱角。
狠狠扎进他的脑海——
仓库。
雨声。
黑曜那带着戏谑笑意的脸。
骤然发力的缠斗。
颈侧突如其来的、如同蚊叮般的刺痛。
然后……
便是迅速席卷而来的、无法抗拒的黑暗。
他被注射了药物。
然后被带到了这里。
这里……
是哪里?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压下喉咙里因为愤怒和未知而产生的腥甜感。
北极狐兽人与生俱来的、在极端环境下依旧保持敏锐的感官。
被他提升到了极致。
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声响。
眼睛努力适应着这绝对的黑暗。
试图分辨出哪怕一丝微弱的光线轮廓。
鼻子仔细分析着空气中复杂的气味成分。
除了霉味、铁锈味、残留的化学试剂味……
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消毒水的气息?
还有……
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其他兽人的……
陌生的、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残留。
是黑曜。
或者他的手下。
这里通风似乎并不良好。
空气凝滞而沉闷。
他听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声音。
没有车声。
没有人声。
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
仿佛被彻底隔绝在了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金属棺材里。
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的声音。
在无边的死寂中被放大。
敲打着他的耳膜。
也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能量。
兽人特有的、超越常人的力量在血脉中无声奔涌。
他绷紧肌肉。
猛地发力!
试图挣断手腕上的镣铐!
“哐当!”
铁链与墙壁连接处发出沉闷的巨响。
在封闭的空间内反复回荡。
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但手腕上的金属环除了深深勒进皮肉。
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外。
纹丝不动。
特制的合金。
远超他个人力量的极限。
他喘息着停了下来。
冷汗从额角滑落。
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瞬间被黑暗吞噬。
不行。
硬来没有任何希望。
他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坐下。
屈起膝盖。
将头埋进臂弯里。
试图保存一点点体温。
寒冷如同无孔的毒蛇。
依旧丝丝缕缕地侵蚀着他。
作为北极狐兽人。
他本应对寒冷有着极高的耐受。
但此处的湿冷。
混合着某种药物残留带来的虚弱感。
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寒意。
玉儿……
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比身体的束缚和环境的恶劣。
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窒息。
黑曜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是他。
或者说。
是通过控制他来达到控制白玉的最终目的。
他被抓到这里。
意味着玉儿失去了他的保护。
独自一人……
面对那个公寓里可能残留的监视。
面对外面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
他会害怕吗?
会崩溃吗?
还是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不……
白羽用力甩了甩头。
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令人绝望的画面。
他必须相信玉儿。
相信那个看似脆弱。
却在一次次磨难中展现出惊人韧性的弟弟。
他必须活着出去。
必须回到玉儿身边。
那么。
首先。
他需要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
需要知道黑曜把他关在这里的目的。
不可能只是单纯地囚禁。
黑曜费尽心思把他弄来这里。
一定有所图谋。
他重新抬起头。
尽管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
像黑暗中潜伏的、等待时机的猎手。
他开始用被铐住的双手。
极其缓慢而仔细地。
摸索身下的地面。
摸索身后的墙壁。
摸索镣铐和铁链的连接处……
每一寸接触到的区域。
他都用指尖细细感受。
粗糙的水泥颗粒。
墙壁上可能存在的裂缝或凸起。
镣铐内部细微的磨损痕迹……
信息。
他需要尽可能多的信息。
来拼凑出这个囚牢的轮廓。
来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
他的耳朵依旧竖起着。
捕捉着任何可能从黑暗深处传来的。
代表着“外界”或者“敌人”即将到来的声响。
时间。
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与寒冷中。
失去了意义。
只有他缓慢的摸索声。
和间或响起的、铁链轻微的晃动声。
证明着生命的痕迹。
证明着……
无声的挣扎。
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