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断云峰的嶙峋怪石上,将沈醉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指尖捻着那枚布满裂纹的龟甲,玄奥的纹路在暮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子在其间流转,又在下一瞬被浓如墨砚的阴影吞噬。
“这预言,你解了三年。”清冷的女声自背后传来,带着玉磬般的清越,却又裹着千年寒冰的凛冽。
沈醉转身时,玄色衣袍扫过阶前的枯叶,卷起的气流让檐角的铜铃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来人身着月白道袍,广袖上绣着银丝勾勒的云纹,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细碎的光,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却比断云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冷。
“清玄真人倒是消息灵通。”沈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指尖的龟甲突然迸出细碎的火星,“还是说,仙门早就知道这预言的底细?”
清玄真人抬手拂过耳边的碎发,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脖颈,她的动作轻缓如流云,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长剑:“三年前昆仑墟天降异象,星轨偏移出‘苍龙负屍’之象,彼时你父亲还在……”
“他不在了。”沈醉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像是淬了冰的利刃,“真人还是说重点吧,这龟甲上的纹路,与当年昆仑墟的星轨,有何关联?”
清玄真人望着他指尖那枚龟甲,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怜悯,又似忌惮:“你可知‘苍龙负屍’的真正含义?”她顿了顿,不等沈醉回答,便继续说道,“上古传说中,苍龙七宿乃天之主脉,若星轨偏移至负屍之位,意味着人间将有帝王崩,神器现,而持有神器者,可定三界乾坤,亦可……毁天灭地。”
沈醉指尖的动作猛地一顿,龟甲上的纹路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像是有鲜血在其中汩汩流动。他想起三年前父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那双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睛里,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恐惧:“醉儿,若有一日见苍龙现世,切记……莫要碰那神器。”
“神器?”沈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真人是说,这预言指向的,是一件能颠覆三界的神器?”
清玄真人点头,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更可怕的是,星轨显示,神器将现于人间皇室,而能唤醒神器的人,生辰八字需与苍龙七宿相契。”她抬眼看向沈醉,目光如炬,“沈公子的生辰,恰好是辰时龙抬头,不是吗?”
沈醉的瞳孔骤然收缩,玄色衣袍下的身躯微微绷紧。他想起幼时母亲给他算过的命,说他命犯孤星,自带龙气,是福是祸,全看一念之间。那时他只当是戏言,如今想来,或许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早已被刻在了星轨之上。
“仙门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三年来始终按兵不动?”沈醉的声音冷得像断云峰上的寒风,“还是说,你们在等我这个‘应命之人’,去触碰那所谓的神器?”
清玄真人的脸色白了几分,她后退半步,避开沈醉锐利的目光:“仙门有仙门的规矩,不可随意干涉人间气运。只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半月前,我夜观天象,发现苍龙星轨又偏移了三寸,这意味着……神器现世的日子,近了。”
沈醉指尖的龟甲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一道裂纹从边缘蔓延至中心,红光顺着裂纹流淌,在他手背上烙下一个模糊的龙形印记。他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息顺着手臂直冲眉心,无数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燃烧的宫殿,流淌的鲜血,还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在火光中向他伸出手。
“这是……”沈醉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是神器的召唤。”清玄真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看来,它已经感应到你的存在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递到沈醉面前,“这是昆仑墟古籍中记载的关于苍龙神器的残篇,或许能帮你解开一些疑惑。”
沈醉接过帛书,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布料时,仿佛有电流窜过。帛书上的字迹是上古符文,他认得一些,拼凑起来,隐约能看出“血祭”“龙魂”“轮回”等字眼。最让他心惊的是,帛书末尾画着一幅简图,那图案竟与他贴身佩戴的玉佩一模一样。
“这玉佩……”沈醉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块温润的玉佩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一直以为只是普通的护身符。
清玄真人看到那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沈公子竟有此等宝物?这是上古龙魂玉,传说中能镇压龙气,若与苍龙神器相遇,或许能……”她话未说完,突然抬头望向天边,脸色骤变,“不好,有人来了!”
沈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西方天际出现一团浓重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黑影在翻腾,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他认得那气息,是三年前围攻父亲的那群黑衣人,他们身上带着一股腐朽的死气,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是阴煞门的人。”沈醉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手中的龟甲“咔嚓”一声碎裂成粉末,“看来,他们也盯上这预言了。”
清玄真人抬手祭出一柄银色长剑,剑身上流转着淡淡的灵光:“阴煞门修炼邪术,若让他们得到神器,后果不堪设想。沈公子,今日你我暂且联手,如何?”
沈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联手就不必了。”他身形一闪,如一道黑色闪电冲向黑雾,“这些杂碎,我一个人杀得完。”
清玄真人望着他消失在黑雾中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她握紧手中的长剑,低声喃喃:“苍龙现世,血光冲天,这乱世,终究还是来了……”
黑雾中,沈醉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指尖凝结出黑色的火焰,每一次挥动,都有几名黑衣人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美感,就像在跳一支死亡之舞。
“沈醉!你父亲就是死在我手上,今日我就让你下去陪他!”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黑雾深处传来,带着疯狂的笑意。
沈醉的动作猛地一顿,转身看向声音来源处。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里闪烁着怨毒的光芒。他认得这个人,是阴煞门的门主,三年前就是他亲手将匕首刺入父亲的胸膛。
“老东西,你倒是活得够久。”沈醉的声音冷得像冰,周身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今日,我便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老者面前,指尖的黑焰直取老者面门。老者却早有准备,抬手祭出一面黑色的盾牌,盾牌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
“砰!”黑焰撞上盾牌,发出一声巨响,迸出无数火星。老者被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沈醉,你以为三年过去,你的实力长进了多少?这面血魂盾,是用百具童男童女的精血炼制而成,专门克制你的幽冥火!”
沈醉看着那面散发着恶臭的盾牌,眼神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那些死在阴煞门手中的无辜之人,心中的杀意如火山般爆发。
“是吗?”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凝聚起一团更加浓郁的黑焰,黑焰中隐约有龙形虚影在咆哮,“那你再试试这个。”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攻击盾牌,而是将黑焰化作一道锁链,绕过盾牌缠上老者的手臂。老者只觉得一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仿佛有无数毒虫在啃噬他的骨头,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黑焰中化为焦炭。
“不!不可能!”老者惊恐地看着沈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的幽冥火怎么会……”
“因为这不是幽冥火。”沈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这是苍龙怒焰,是专门焚烧你们这种邪魔外道的火焰。”
他抬手一挥,黑焰瞬间将老者吞噬。老者在火焰中发出绝望的哀嚎,身体迅速化为灰烬,只留下一面失去光泽的盾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成几块。
黑雾渐渐散去,剩下的黑衣人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跑。沈醉却没有给他们机会,身形如电,指尖的黑焰不断闪烁,不过片刻功夫,所有黑衣人都化为了灰烬。
清玄真人走上前来,看着满地的灰烬,眸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沈公子的修为,竟已精进至此。”
沈醉收回手,掌心的黑焰缓缓熄灭。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盾,又看了看手中的帛书,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离神器现世还有多久?”
“最多一月。”清玄真人答道,“皇室那边最近不太平,据说皇帝病重,几位皇子都在暗中较劲,恐怕……”
“恐怕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神器的消息。”沈醉接过她的话,眼神幽深,“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将帛书收入怀中,转身望向皇城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侧脸,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那个应命之人,也不知道父亲为何不让他碰那神器,但他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他是沈醉,是那个从地狱爬回来,要讨回所有血债的人。
清玄真人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从今日起,沈醉的命运,将与那苍龙神器紧紧绑在一起,而这人间,也将因此掀起一场滔天巨浪。她抬手掐了个法诀,一道灵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云层深处——那是她给仙门的信号,告诉他们,预言中的人,已经动了。
断云峰上,只剩下沈醉一人。他站在悬崖边,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玄色衣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龙魂玉,玉佩在暮色中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上面的纹路与帛书上的图案渐渐重合,发出淡淡的龙吟。
“父亲,母亲,”沈醉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管这预言是福是祸,我都会查清楚真相。那些欠了我们沈家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佩上的光芒越来越亮,映照着他冰冷而坚定的眼神。远处的皇城方向,隐隐有钟声传来,沉闷而悠长,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了前奏。
夜色渐浓,断云峰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那枚龙魂玉,还在沈醉的掌心,散发着不灭的微光,如同黑夜中唯一的星辰,指引着他走向那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