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之巅的云海翻涌,像被无形巨手揉碎的琼玉,碎光里藏着几分肃杀。沈醉立于试剑台边缘,玄色衣袍被山风掀起边角,露出腰间那柄缠着旧布的长剑。剑柄上的鲛绡绳磨得发亮,末端系着的半枚青铜铃,在呼啸的风里一声不响——三年前在忘川渡头捡到时,它就没响过,倒像是吞了太多魂魄,连声音都懒得吐出来。
“沈道友,这便要开始了?”对面的青年拱手时,袖口绣着的金乌图腾在阳光下灼眼。他是离火仙宗的大弟子,名叫赤炎,据说能引地脉之火淬炼剑光,方才已连斩三名修士,剑穗上还沾着未干的血珠,像串暗红的玛瑙。
沈醉没答话,只是抬手扯掉了剑上的旧布。
布帛落地的刹那,试剑台周围忽然静了静。那剑通体乌沉,不见半点锋芒,倒像是用深潭底的玄铁随意敲打的,唯有剑脊处刻着一行极小的字——“醉里挑灯,不看人间”。
赤炎瞳孔微缩:“竟是‘沉渊’?传闻此剑饮过三千修士的血,剑主无一善终。”
沈醉终于抬眼,眸色比剑身更冷:“善终?昆仑台上,胜者才有资格谈结局。”话音未落,他手腕轻抖,沉渊剑嗡鸣一声,不是清亮的龙吟,倒像是困在深渊里的兽吼,震得台边观战的几位长老鬓发微扬。
“好个狂徒!”赤炎怒喝一声,体内灵力暴涨,周身腾起赤色火焰,手中长剑“焚天”被烈焰包裹,剑尖直指沈醉心口,“今日便让你知道,离火仙宗的厉害!”
话音落,赤炎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焚天剑带着滚滚热浪劈来,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连脚下坚硬的白玉试剑台都泛起焦痕。观战席上惊呼四起,有人已在议论,这一剑怕是要将那不知来历的沈醉劈成两半。
沈醉却站在原地未动,直到火焰距他不足三尺时,才猛地侧过身。那看似惊险的闪避,实则精准得毫厘不差,焚天剑的烈焰擦着他的衣袍掠过,带起几缕被烧焦的布丝。
“只会躲吗?”赤炎狞笑一声,手腕翻转,焚天剑陡然变向,剑光如毒蛇般缠向沈醉腰侧。
就在此时,沈醉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快得像是撕裂夜幕的闪电,沉渊剑已与焚天剑撞在一处。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像是两块坚冰在极寒中碎裂。
赤炎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体内奔腾的离火灵力竟瞬间滞涩了半分。他心中大骇,这沈醉的内力竟如此诡异,明明带着酒气般的散漫,却藏着能冻结灵力的寒意。
“再来!”赤炎咬紧牙关,灵力催动到极致,焚天剑上的火焰陡然暴涨,化作一条赤龙虚影,咆哮着扑向沈醉。这是离火仙宗的绝学“赤龙焚天式”,需以自身精血为引,威力无穷,但也极为耗损心神。
沈醉望着那张开血盆大口的赤龙,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嘲讽,又几分醉意。他脚尖在台上轻点,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沉渊剑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那圆弧初时极小,渐渐扩大,竟在他身前形成一道由剑光织成的屏障。屏障上流淌着幽幽寒光,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寒冰,将赤龙的热浪挡在三尺之外。
“雕虫小技!”赤炎怒吼,赤龙虚影猛地撞向屏障。
轰隆——
热浪与寒气碰撞,激起漫天白雾。试剑台周围的灵力乱流如同狂涛,修为稍弱的修士已忍不住后退几步,捂住胸口。
白雾中,忽然传来赤炎一声痛呼。
众人正惊疑不定时,白雾渐渐散去。只见赤炎半跪在地,焚天剑插在台面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左肩鲜血淋漓,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血,而那伤口边缘,竟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连血液都流得缓慢。
沈醉站在他对面,沉渊剑上的寒气已敛去,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剑尖一滴血珠缓缓滑落,滴在白玉台上,晕开一朵暗红的花。
“你输了。”沈醉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赤炎脸色惨白,望着肩上的伤口,眼中充满难以置信:“不可能……我的赤龙焚天式,怎么会被你……”
“火焰再烈,遇深渊亦会熄灭。”沈醉收回剑,转身便要走下试剑台。他对这昆仑盛会的魁首之位本就没什么兴趣,若不是故人托孤,要他来取一件东西,他此刻怕是正在江南的酒肆里,喝着今年新酿的桃花酒。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道极细的黑影,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从观战席的方向射出,直取沈醉后心!那黑影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竟像是某种淬了剧毒的暗器。
沈醉似有所觉,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侧身。但那黑影实在太快,还是擦着他的左臂划过。
嗤——
衣袍被划破的轻响在寂静的试剑台上格外清晰。
沈醉低头看向左臂,一道细细的血痕正缓缓浮现,而那血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诡异的青黑色。
他眉头微蹙,抬眼望向黑影射来的方向。只见观战席的角落里,一道灰影正转身欲逃,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狸猫。
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那灰影转身的瞬间,他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一枚令牌——上面刻着的,竟是昆仑仙宗内部弟子才有的云纹标记。
昆仑盛会,才刚刚开始,便已藏不住这淬毒的锋芒。沈醉摸了摸左臂的伤口,指尖触到一丝冰凉的麻痹感,眸色愈发深沉。这毒,他似乎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