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外的通讯员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三发红色信号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接连窜出浓雾，在白茫茫的天幕上炸开刺眼的猩红。光芒即便在浓雾中也能传递很远，这是向靠山屯前指发出的最紧急、最高级别的警报。
洞室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战士们自动分散警戒，枪口指向洞穴深处黑暗的甬道以及洞口方向，没有人去触碰那些令人不安的箱子和仪器。空气中弥漫的硝烟、硫磺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化学药剂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催人呕吐的诡异气息。
高城蹲在那名留下字迹的研究员尸体旁，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着地面。那确实是用尖锐石块刻划出的潦草俄文，字迹扭曲，显示出刻写者当时的虚弱和痛苦。
“П…po…k…Л…r…t…Ь…e…” 高城艰难地辨认着，他的俄语水平仅限于一些军事用语和简单词汇。 “ПpokЛrtЬe……” 他低声念了出来，眉头紧锁，“意思是‘诅咒’……或者‘该死的’？”
猛子凑过来，他不懂俄文，但直觉感到不妙：“高连长，他说什么？”
“像是一句咒骂。”高城站起身，脸色更加难看，“临死前留下这个词，是诅咒这个地方，还是诅咒……他们自己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空置的金属箱和角落里的实验设备。
周伟戴着改进的耳机，眉头紧皱，一直在调整着旋钮。那低频的脉冲杂音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富有节奏，仿佛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透过厚重的岩层传递过来。他摘下耳机，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高连长，这声音……源头很深，不在这个洞室，但在更下面。而且，它的强度……好像在非常缓慢地增加。”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这个洞穴并非终点，它连接着更深层、更未知的恐惧。但高城牢记着老药头的警告和上级的指示——死亡峡谷的深处，绝非他们这支轻装分队所能探索。
“检查尸体，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线索。注意安全，不要接触体液！”高城命令道。
猛子和一名胆大心细的民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检查那三具穿着防护服的尸体。尸体已经僵硬，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色，没有明显枪伤或外伤，但指甲缝里嵌着泥土和岩石碎屑，面部肌肉因极度的痛苦而扭曲，眼睛惊恐地圆睁着，仿佛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景象。
“高连长，他们不像被杀的，也不像自杀……”猛子检查着其中一具尸体的颈部和其他可能藏匿毒囊的地方，摇了摇头，“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吓死，或者……毒死的？”
“毒气？”高城立刻联想到空箱子和曾经听闻的敌特手段，“所有人，检查口罩，浸湿水！注意通风！” 这个年代防护装备简陋，只能采取土办法。
战士们立刻用随身水壶的水浸湿毛巾或布条捂住口鼻，虽然不能完全防护，但多少能过滤一些可疑物质。洞内空气流通差，那若有若无的怪味似乎更浓了。
就在这时，负责在洞口警戒的战士压低声音传来讯息：“高连长，雾里……好像有动静！很多脚步声，正在靠近！”
高城心头一凛！敌人援军？还是被刚才的爆炸和信号弹引来的其他东西？
“准备战斗！依托洞口工事，梯次配置！”他迅速下令，洞内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利用被炸毁的原木和岩石构筑简易防线，枪口齐刷刷对准了雾气弥漫的洞口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而杂乱，听起来人数不少。浓雾阻碍了视线，只能听到声音在逼近，却看不到具体身影。
“什么人？口令！”高城躲在掩体后，用临行前与秦队长约定的暗号厉声喝道，同时示意战士们准备开火。
雾中传来的回应却让他一愣，是带着浓重靠山屯口音但确凿无疑的熟悉声音：“山神爷！是老高吗？我是秦大海”
紧接着，雾气被拨开，首先出现的是一面小心翼翼举着的红旗，然后是秦队长那张被冻得通红、带着焦急和关切的脸，他身后影影绰绰跟着二十多名民兵骨干！他们显然看到了信号弹，以最快速度循着枪声和爆炸声赶来了。
“老高！”秦队长看到洞内的情景和严阵以待的战士们，立刻明白发生了激战，“情况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高城松了口气，示意解除警戒，但语气依旧沉重：“老秦，你们来得太是时候了！我们端掉了一个窝点，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得多，也严重得多！”
他简要快速地汇报了发现洞口、发生交火、洞内爆炸以及发现储存箱和研究员尸体的情况，重点提到了那些印有危险标志的空箱子、实验设备、研究员离奇的死状以及周伟探测到的异常低频信号。
秦队长听着汇报，脸色也越来越沉。他走到那些墨绿色箱子前，看着醒目的危险标志，眼神锐利如刀。“妈的，老毛子果然没安好心！这玩意儿……看着就邪性！”他虽然是民兵连长，但见识不浅，知道这些标志意味着极度危险。“这几个空的……里面的东西要么被转移了，要么……”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可怕的可能性——要么被敌人带走了，要么就在这峡谷里的某个地方被激活或使用了。联想到研究员诡异的死状和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怪味，后一种可能性让人不寒而栗。
“这三个，”秦队长又走到研究员尸体旁，仔细查看，“不像外伤致死，也不像普通毒剂。这种死法……我听着老辈人讲过以前山里闹‘瘟’的事情，有点邪乎……”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总有些科学难以解释的事情。
“洞里深处还有通道，周伟说那个奇怪的信号源头在更下面。但我们……”高城与秦建国商议着！
秦队长果断摆手，他的决定与高城不谋而合：“不能再深究了！这里的发现已经足够惊人，必须立刻上报！死亡峡谷的核心区域，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处理的。县里给的任务是侦察和确认，现在任务已经超额完成，当务之急是带着俘虏和尽可能多的证据，立刻撤离这个鬼地方！”
他环顾四周，快速下达命令：“二嘎子，带你的人负责外围警戒，扩大警戒圈，防止还有残敌！山柱子，组织人手，仔细搜查这个洞室，所有文件、纸张、地图，只要是带字的，一片都不许落下！特别注意找找有没有清单、记录本啥的！其他的人，协助高连长的人，把那个俘虏弄醒问问话，还有，小心打包几件小点的、不渗不漏的瓶瓶罐罐作为物证！动作要快，这地方不能久待！”
民兵战士们立刻分头行动。洞室内灯火通明（使用了敌人遗留的小型发电机和灯泡），气氛紧张而有序。
猛子和几名猎手将那名被打晕捆结实的俘虏拖到洞室一角，弄醒了他。俘虏醒来后，看到眼前的阵势和洞内同伴的尸体，尤其是那三具穿着防护服的尸体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高城亲自审讯，用生硬的俄语夹杂着手势：“名字！军衔！单位！”
俘虏咬着牙，不肯开口。
猛子冷哼一声，拔出随身的猎刀，冰凉的刀锋贴在俘虏的脸颊上，另一只手指了指那三具研究员的尸体，用仅会的几个俄语单词吼道：“说！他们！怎么死的？！”
俘虏身体一颤，目光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三具尸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恐惧到了极点。他挣扎了几下，终于嘶哑地用俄语混杂着几个生硬的中文词汇说道：“……魔鬼……是魔鬼……他们……打开了门……惊动了……‘萨满之眼’……诅咒……所有人都要死……”
“萨满之眼？”高城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那是什么？那些空箱子里装的东西在哪里？”他厉声追问。
俘虏却仿佛陷入了癫狂，反复念叨着“诅咒”、“都要死”，对其他的问题充耳不闻。看来，他所知的也有限，或者，那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
与此同时，负责搜查文件的民兵有了重大发现。在一个被炸坏的电台下面，压着一个烧焦了一半的皮质笔记本。笔记本的主人似乎是其中一个研究员，里面用俄文密密麻麻记录了大量数据、公式和一些潦草的日记体文字。
周伟（队伍里文化水平最高，自学过一些俄语）立刻接过笔记本，借助手电光，快速翻阅起来。他的脸色随着阅读越来越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秦队长！高连长！”周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太惊人了！”
他快速翻译着关键信息：“根据记录，这个据点代号‘灯塔’，主要任务并非军事侦察，而是负责接收、暂存并初步研究一种……一种从峡谷更深处特定区域采集到的……‘活性矿物样本’……”
“活性矿物？”秦队长和高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是的！笔记里提到，这种矿物具有极强的、未知的能量辐射特性，并且……并且似乎能某种程度地‘影响’甚至‘改造’周围的生物和环境！他们称之为‘萨满之眼’，据信与当地古老传说中一种能够沟通幽冥、带来灾祸的邪恶力量有关……”
周伟继续翻译，语气越来越快：“笔记本上说，前几天，他们接收到一批新采集的高纯度‘萨满之眼’样本，就存放在那些空箱子里。但就在昨天，负责研究的三人小组（就是那三个）报告说样本出现了‘异常活跃’现象，辐射读数急剧升高，并且开始散发出一种……一种能直接影响生物神经系统的‘能量雾’……”
“能量雾？！”高城猛地想起老药头关于“瘴气”能致幻、夺命的警告，以及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怪味！难道那就是……
“笔记到这里就很混乱了，”周伟指着后面潦草扭曲的字迹，“研究员写道，他们试图封闭样本，但失败了……‘能量雾’泄漏了……他们感到头晕、产生幻觉……看到……看到可怕的景象……笔记最后写着‘我们释放了恶魔……诅咒降临……’”
洞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发电机嗡嗡的声响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笔记本上的内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却又与眼前诡异的景象严丝合缝地对上了。那些空箱子里的“萨满之眼”样本，要么因为失控被销毁了，要么……就是它们自身活性增强，导致了这一切！而那三名研究员的离奇死亡，很可能就是吸入了过量的“能量雾”，在极度恐惧的幻觉中死去的！
“怪不得老药头说进来的人都没出去过……”一个年轻的民兵脸色发白，喃喃道。
秦队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沉声道：“不管这是什么鬼东西，都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必须立刻把这里的情况和这个笔记本带回去！老高，你看……”
高城重重点头：“同意！此地不宜久留！收集所有能带走的证据，我们马上撤退！”
就在这时，周伟耳机里那低频脉冲声突然变得更加急促和响亮，甚至不用耳机，一些耳朵灵敏的战士也能隐约听到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同时，众人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好！这地方要不稳当了！”秦队长脸色一变，常年山林生活的经验让他对地震极其敏感，“快！所有人，立刻撤离山洞！”
无需更多命令，强烈的危机感驱使着每一个人。战士们迅速收集起找到的文件、部分小型实验器具（小心地用布包裹），押上那名神志不清的俘虏，扶着受伤的同伴，以最快的速度向洞外撤去。
冲出洞口，浓雾依旧，但那股硫磺味似乎更加浓烈了，空气中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如同电路短路般的焦糊味。地面的震动感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让人心慌意乱。
“顺着来路，用绳子连着，快走！”高城大声指挥，和秦队长一前一后，带领着队伍沿着进来时标记的路径，一头扎进了能见度极低的浓雾之中。
身后的洞穴深处，那低沉的嗡鸣声仿佛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