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喜悦弥漫在整个靠山屯,家家户户飘出久违的肉香,孩子们的脸上也多了红润的光泽。但秦建国心里那根弦却没有丝毫放松。去年的严冬,那刺骨的寒冷和食物的匮乏,像一道深刻的烙印,留在了每个屯里人的记忆里。眼前的这点收获,还远远不够。
当晚,他就提着两瓶地瓜烧,找到了老支书和屯里几位最有经验的老把式,包括那位曾提醒他注意流匪的老猎手孙老爷子。
昏黄的油灯下,烟雾缭绕。秦建国开门见山:“老支书,各位叔伯,这次进山算是开了个好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去年冬天咱是怎么熬过来的。眼下这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我估摸着,留给咱们准备的时间,顶多也就一个月了。”
老支书吧嗒着旱烟袋,浑浊的眼睛里透着凝重:“建国说得在理。去年是老天爷赏脸,雪不算太大,咱都差点揭不开锅。今年看这架势,怕是个冷冬。光靠这次打回来的肉,腌起来省着吃,也撑不到开春。”
孙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开口:“山里头的家伙什儿,秋膘贴得最厚的时候也就这阵子了。再往后,大雪封山,动物要么猫冬,要么往更深的山里走,不好打喽。”
“所以,我想着,趁现在还能进山,咱们得抓紧机会,再多组织几次狩猎。”秦建国目光扫过众人,“规模不用每次都像这次这么大,可以分成两三个小队,由猛子、栓柱他们带队,去不同的猎场。目标明确,就是尽可能多地储备肉食和皮毛。皮毛也能跟山外换粮食和盐巴。”
李栓柱的爹,老猎手李老蔫儿点了点头:“建国这法子行。分成小队,动静小,不容易惊着大牲口,也能覆盖更多地方。就是……得提防着点,上次那伙流匪虽然解决了,保不齐还有别的。”
“李叔提醒的是。”秦建国沉声道,“每次进山,必须有老手带队,明确路线和返回时间,配备足够的弹药。哨兵绝不能少,发现不对,立刻撤回,安全第一。”
老支书磕了磕烟袋锅子,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建国,你来统筹安排。屯里的壮劳力,你看上谁,直接点名。家伙什儿、干粮,屯里统一准备。咱们勒紧裤腰带,也得把这过冬的粮食备足了!”
有了老支书和众人的支持,秦建国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靠山屯的狩猎活动进入了高潮。由赵猛、李栓柱各自带领的小队,以及秦建国亲自带领的主力队,轮番进山。他们不再追求猎杀大型猛兽的刺激和风险,而是将目标主要放在了数量更多的狍子、野羊、野兔和山鸡上。陷阱、套索等传统手段也被大量运用,节省弹药的同时,效率也提高了。
沈念秋依旧时常跟随秦建国的队伍进山。她逐渐适应了山林的行进和狩猎的节奏,甚至开始跟孙老爷子学习辨认动物足迹和习性,帮忙记录猎物的种类和数量,规划着如何分配储存。她细心地发现,秦建国每次分配任务时,会有意地将年轻人和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搭配在一起,既保证了效率,也在实战中传授着经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个屯子积蓄着未来的力量。
山林依旧美丽而危险。有一次,赵猛的小队遭遇了一小群饿急了眼、试图抢夺猎物的野狼,一番紧张的对峙和精准的射击才将其驱散。还有一次,李栓柱的小队在追踪一群野羊时,差点踏进被落叶覆盖的深坑,幸亏老猎手眼疾手快拉住。
但收获也是实实在在的。屯子中心的空地上,晾晒的肉干越来越多,挂满了一排排木架。一张张处理好的皮毛被鞣制出来,散发着特有的气味。地窖里,腌制的肉缸也一个个被填满。整个屯子都弥漫着一股忙碌而充满希望的气息。
秦建国看着这些成果,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舒缓。但他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每天都要检查物资的储存情况,督促大家加固门窗,准备柴火。
这天傍晚,秦建国独自一人爬上屯子后面的小山包,眺望着远处暮色中连绵的群山。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与层林尽染的山色交相辉映,壮美依旧。
沈念秋悄悄来到他身边,将一件厚外套披在他身上。“起风了,小心着凉。”
秦建国回头看了她一眼,很自然地拢了拢外套。“屯里的柴火储备,还得再抓紧。肉是够了,但冬天要是没柴火,一样难熬。”
“嗯,老支书已经安排妇女和孩子尽量多捡柴火了。”沈念秋顺着他目光望去,“你在想什么?”
秦建国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在想,去年这时候,王瘸子家那个小丫头,就是冻饿交加没的……今年,不能再有这种事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沈念秋却听出了里面沉甸甸的分量。她明白,他所有的筹划,所有的狠厉,甚至那日毫不犹豫下令剿灭流匪的冷酷,最终都落在了这最简单也最沉重的目标上——让屯里的人,活下去,一个都不能少。
“不会的。”沈念秋语气坚定,“有你在,有大家在一起准备,今年冬天,靠山屯一定能安稳度过。”
秦建国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最后一丝余晖没入山脊,夜幕缓缓降临,屯子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亮起,像黑暗中温暖而坚定的希望。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但现在,他们至少已经握住了更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