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餐一顿,又有了熏肉和野菜作为储备,队伍的精神为之一振。但秦建国很清楚,这点收获对于整个村子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李二狗的伤不能再拖了。他展开那张由老辈守山人传下来的、已经磨损严重的牛皮地图,手指在上面缓缓移动。
“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模糊的标记点,“再往东北方向深入一天半的路程,有一片老猎场,老一辈叫它‘野猪岭’。据说那里野物多,而且这个季节,应该能找到一些治伤的草药。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去野猪岭,尽可能多地打些大家伙,然后立刻掉头回村!”
“建国说的对。”张老歪凑过来,指着地图上的几条蜿蜒曲线,“顺着这条山涧往上走,能避开几个容易迷路的山坳,也能找到水源。咱们现在枪和子弹多了点,底气也足些,但绝不能贪功冒进。打到足够咱们村每家每户分上几斤肉,再找到给二狗治伤的药材,就是大胜利。”
明确了目标和路线,队伍的行动有了主心骨。他们小心翼翼地掩埋了篝火的痕迹,处理掉不必要的杂物,扛上宝贵的熏肉、野菜和那几杆越来越沉的枪,再次踏上了征途。
秦建国腰间的伤口经过重新包扎,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不再大量渗血。他咬着牙,走在队伍最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森林深邃而寂静,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作为守山人,他们熟悉这片土地的脾气,也知道它的危险。每一次进山,都是一次与自然的博弈。
沿着山涧行走,湿度明显增大,苔藓覆盖了岩石和倒下的枯木。张老歪不时停下,辨认着岩石上的刻痕——那是历代守山人留下的简易路标。他偶尔也会蹲下,查看泥地上的脚印和粪便。
“有鹿群过去不久,”他抓起一把粪便捻了捻,“还有狍子。看来方向没错,野猪岭的物产确实比外围丰饶。”
这个消息让队员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相对干燥、背靠巨大山岩的缓坡扎营。这次,他们有了更多食物,篝火烧得更旺,架子上烤着切好的野猪肉,瓦罐里煮着混合了野菜和肉干的浓汤,香气四溢。虽然疲惫,但气氛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
大牛和另一个队员负责警戒,根生则按照张老歪的指点,在营地附近寻找能消炎止血的草药。幸运的是,他找到了几株白芨和蒲公英,捣烂后给李二狗换了药。李二狗虽然依旧虚弱,但伤口没有再恶化,眼神里也恢复了些神采。
夜里,森林并不平静。远处传来了狼嚎,隐约还有不知名野兽的嘶吼。负责守夜的秦建国和张老歪紧握着枪,耳朵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异响。他们是猎人,但在这片原始森林里,他们也随时可能成为猎物。
“老歪叔,你以前跟老队正进来,遇到过大家伙吗?”秦建国压低声音问道,借此驱散深夜的寒意和困意。
“遇到过,”张老歪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黑瞎子(黑熊)、狼群,都碰到过。最险的一次,是碰上一头带崽的母野猪,那家伙,比咱们今天打的那头还凶,撵着我们跑了半个山头。后来还是靠着火把和锣鼓才把它吓退。”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些,“这山里,不光有野兽……早年闹饥荒那会儿,听说有活不下去的人逃进山里,成了土匪,专门抢掠落单的猎人和小股商队。还有……更深的山里,有以前小鬼子修的地堡和仓库,邪性得很,老辈人都绕着走。”
秦建国默默点头。这些传说他也听过。守山人的职责,一方面是向大山索取生存物资,另一方面,也是守护这片山林和依靠山林生存的村民,警惕那些山里的不确定因素。
第二天,队伍继续向野猪岭进发。越往深处走,林木越发高大,遮天蔽日。路上的兽迹也明显多了起来,甚至发现了几处新鲜的熊类爪印,这让所有人都更加小心。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野猪岭边缘。这是一片混合着柞树林和灌木丛的广阔山岭,地势起伏,视野相对开阔。他们刚找到一个制高点准备观察情况,就听到下方山谷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不仅有野猪特有的哼唧声,似乎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金属摩擦的异响。
“隐蔽!”秦建国立刻下达命令。
队员们迅速散开,借助岩石和树木隐藏身形。秦建国和张老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下望去。
只见山谷里,大约有七八头野猪正在一片泥地里拱食。而在野猪群不远处,竟然有三个穿着破烂棉袄、手持老旧猎枪或砍刀的人,正鬼鬼祟祟地试图包抄野猪群。那金属摩擦声,正是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个破铁罐发出的。
“是流民!”张老歪眼神一凛,低声道,“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正经猎人,倒像是……土匪!”
那三个流民显然经验不足,动作毛躁,很快就被敏感的野猪群发现了。领头的公野猪发出一声警告性的低吼,猪群顿时骚动起来。
“不好,他们要惊了猪群!”秦建国眉头紧锁。这群野猪是他们此行的主要目标,如果被这几个流民惊散,再想找到就难了。而且,和这些亡命之徒发生冲突,也绝非明智之举。
就在这时,一个流民大概是太紧张,手里的老套筒走火了!
“砰!”
枪声在山谷里格外刺耳。猪群彻底受惊,不是四散奔逃,而是在那头强壮公野猪的带领下,红着眼朝枪响的方向——也就是那三个流民,发起了冲锋!
“快跑!”流民中有人发出惊恐的喊叫。
场面瞬间大乱。三个流民连滚带爬地想逃,但哪里跑得过暴怒的野猪。
“建国,怎么办?”大牛握紧了开山斧,看向秦建国。
秦建国脑中飞速旋转。见死不救,于心不忍,而且流民死伤,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但救他们,就要暴露自己,还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眼看跑在最后的一个流民就要被野猪追上,秦建国当机立断:
“老歪叔,打那头领头的公野猪!别打要害,吓走它!大牛,根生,准备接应,别让野猪冲上来!其他人警戒,盯住另外两个流民!”
“明白!”
张老歪深吸一口气,老枪再次发出怒吼。子弹擦着那头公野猪的脊背飞过,带起一溜血花。公野猪吃痛,冲锋的势头一滞,发出愤怒又带着一丝畏惧的嚎叫。其他野猪见头领受伤,也出现了瞬间的迟疑。
就这片刻的耽搁,那个落在最后的流民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另外两个流民也趁机跑远了些,惊魂未定地看向秦建国他们藏身的方向。
野猪群在原地焦躁地徘徊了片刻,最终在头猪的带领下,转向另一个方向,冲进了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山谷里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那几个流民粗重的喘息声。
秦建国这才带着队员,谨慎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他手中的步枪若有若无地指向那三个惊魂未定的流民,沉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那三个流民看着秦建国这一行虽然带着伤,但装备明显比他们好(多了几杆枪),组织性也强得多的队伍,脸上露出了畏惧和戒备的神色。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壮着胆子,操着浓重的关外口音说道:
“俺……俺们是北面逃荒过来的,活不下去了,进山想找条活路……多谢,多谢好汉爷刚才救命!”
秦建国和张老歪交换了一个眼神。逃荒的流民,在这年月确实常见。但这些人眼神闪烁,身上戾气不小,恐怕不完全是良善之辈。他们腰间那个破铁罐,更像是某种临时拼凑的警报器或者……容器?
“我们是山下靠山屯的守山人,有公社开的证明,进山打猎为集体储备冬粮。”秦建国亮明身份,语气不卑不亢,“这深山老林不安全,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顺着东边那条山沟往下走,大概两天能出山。”
他不想节外生枝,指出了离开的方向。
那流民头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看秦建国他们身上背着的熏肉和手中的枪,尤其是那杆刚响了不久的、保养得还不错的老枪,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连连点头:“谢谢,谢谢好汉爷指点,俺们这就走,这就走……”
三个流民互相搀扶着,仓皇地朝着秦建国指的方向离去,不时还回头望一眼。
看着他们消失在林间,张老歪才低声对秦建国说:“建国,这几个人……怕不是善茬。他们看咱们家伙和粮食的眼神不对。咱们得赶紧行动,打了猎物立刻回村,这山里,看来不止有野兽了。”
秦建国凝重地点点头。流民土匪的出现,意味着山里的环境更加复杂危险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队员,虽然疲惫,但眼神坚定。
“抓紧时间!野猪群刚受惊,跑不远,我们跟上去!争取在天黑前,干一票大的,然后回家!”
狩猎小队再次行动起来,目标明确——追踪野猪群,获取足够的肉食,然后带着收获和警惕,返回那个需要他们守护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