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忆从未料到生活如此艰难,妈妈去世,小彬哥结婚,整个世界都把她抛弃了。
“小忆,小忆!”
是小彬哥的声音,但是刘忆没有停下脚步。
“小忆,我有话跟你说。”尹彬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哭了?”
“没有。”刘忆倔强地低着头。
尹彬撩开她的刘海,赫然看到脸颊上清澈的泪痕,他了解她,说谎话的时候从来不敢看人正眼。
“你果然想多了,越心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她问那么多只是关心而已,不想让你辛辛苦苦一个月都用来支付基本的生存开支。我们商量好了,你不要租房,和我们住一起。”
刘忆毫不犹豫地摇头,她受够了精神上的摧残,接受施舍也是有代价的。
尹彬解释道:“听我说,不是让你白住,你帮我们做饭做家务,就当抵了房租,反正我们请钟点工上门也要花钱,与其给外人,不如让你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况且你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闯荡会遇到很多困难,我可不想你天天掉金豆豆,我想让你简单快乐。”
刘忆眼泪流的更凶了,不是委屈,是感动,她的小彬哥一直都在。
“答应我好吗?给我做清汤面,做咸蛋黄鸡翅,做排骨海带汤。”
刘忆抹一把眼泪,问道:“你不爱吃酱肉生煎包了么?”
“爱吃,当然爱吃,”尹彬笑着说,“滨城的生煎比你做的差远了,味道不好就不吃了,慢慢就忘记了,不知道我休眠的味蕾还有没有机会再次苏醒?”
“有机会。”刘忆正视尹彬的眼睛,给出肯定的答复。
看到她眼睛里散发的异样光彩,尹彬知道,首要的问题解决了,可以进入下一项议程。
“既然答应住这边,工作就在附近找吧,恰好越心认识的一个朋友在康明路上开花店,正扩大规模,想来需要增加人手,让她带你过去看看,好吗?”
刘忆有些后悔,想来刚才确实误会康越心了,她吞吞吐吐地说:“这么麻烦她,行吗?”
看到刘忆忸怩地扯衣服下摆,尹彬就明白她是真的释怀了,领情了。
“她说过,她也把你当妹妹,说麻烦就见外了,走吧,她在大门口等我们。”
康越心带她去“花间”。老板是个干练的女人,个子很高,起码1米8,再加上高跟鞋,有点女巨人的感觉。与当下流行的追求蓬松高颅顶相反,她梳的头发紧贴头皮,在脑后挽成一个低发髻,很过时的发型,在她身上却不显老土,反而有种复古感。
她话很少,跟康越心打过招呼,看了刘忆一眼,说,没有特殊情况今天就上班,刘忆说可以,她就叫来一个叫“妮妮”的店员带她去工作。
康越心托于岩的关系,老板是她的远房表姐。在熟人手下上班,总归比陌生人那里放心。
于岩数落康越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康越心不以为然,“她是小彬妹妹,能不管么?”
于岩“嘁”地一声,“什么妹妹,我只知道他妹妹是小静,这个是什么妹妹,堂妹?”
“不是。”
“表妹?”
“不是。”
“哦,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就是单纯的邻家小妹?”
“太较真了吧,”康越心给她一个白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斤斤计较。”
不较真不计较得分什么人什么时候,”于岩亲密地揽住康越心的肩膀低声说,“咱俩的关系是经过考验的,所以我实话实说,有话直说,我对那个小忆印象不好,非常不好,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康越心盯着她,看她认真严肃的模样,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我也实话实说,有话直说,你嫉妒她。”
于岩眯起眼睛,仿佛听到了外星人说话,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嫉妒她,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
“美貌,你嫉妒她比你漂亮。”
于岩一把推开康越心,扯着嗓子大喊:“她哪里漂亮,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头都不敢抬,好像随时都会被吓哭!还有,她脸上有疤,是硬伤,有明显硬伤的在海选阶段就被剔出了美女的行列,她哪有资格站我对面!”
“你看你,破防了吧,声音那么大,要把狼招来?”
“是的,”于岩仰起修长的脖颈,像只骄傲的天鹅,“让狼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吃掉!”
康越心揽过她的肩膀,边拍边哄:“你永远都是我无可替代的No.1,我看小忆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帮她一把而已,你不是说过,女人不要为难女人,女人要帮助女人。”
“可是……”
康越心跟她手中的啤酒碰了一下,说,“干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岩苦笑,还能说什么呢,干杯!
其实,从目前情况来看,刘忆住在尹彬和康越心家里属于双赢。他们小两口不必再为家庭细碎的琐事烦恼,里里外外都是刘忆料理,她做得很好。对刘忆来说,不见到陈丽蓉就算少了心腹大患,何况现在有了工作,每天忙忙碌碌,上班忙的不停歇,下了班还要在家里忙活,忙起来是好事,没功夫想东想西,自然也没那么多愁绪。
“工作累吗?”回家的路上,尹彬问刘忆,他去找她,在门口站了半天,瞧见她一刻不停地给花枝摘叶子,满地的落叶,几乎没法下脚。
“还好。”刘忆轻松回答,小彬哥是今天的惊喜,她雀跃的心情到现在还没有平复,她的小彬哥来接她下班!
尹彬双手插兜,刘忆也学他,结果双手插兜里,右肩上的帆布包肩带滑落到手腕处,包包底部直接拖地,像个死皮赖脸的不听话小孩儿闹着非要买玩具,妈妈非但不买,还把小孩儿一个人丢下,小孩儿吓坏了,追上去攥着妈妈的手再也不松开。
“包给我吧。”
刘忆没有客气,把包甩给他,但她没有再双手插兜,不舒服,她还是更喜欢双手交叉背在背后——镇长和教导主任的专用手式。
尹彬掂掂她的兔八哥包包,沉甸甸的。
“装的什么?”
“水杯,雨伞,饭盒,外加一个超大号折叠帆布包。”
“超大号是多大?”尹彬无法想象。
刘忆张开双手比划,伸到90°,觉得不够,再往外扩展,120°,还不够,干脆直接180°,挥动的手臂差点打到路人小学生的头。
这些天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尹彬相当欣慰。
“你终于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很好看。”
刘忆突然僵住了满面笑容,严肃地问:“我不笑就很丑吗?”
尹彬愕然,这个问题和“我和你妈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二选一,不管选哪个,都是输。
“记得含羞草吧,手一碰它的叶片就会合上,小时候经常玩,你喜欢它张开的样子还是闭合的样子?”
刘忆不说话,枫林镇的野地里有大片含羞草,她无聊了就“调戏”它们,手掌撑的大大的,轻轻放到它们头上,就像给它们施了昏睡魔法,手掌下的叶子纷纷闭合。
尹彬接着说:“张开与闭合都是它的自然规律,人也一样,你闭合的太久了,该张开了,拥抱阳光,拥抱这个多彩的世界。”
“我明白,那么今天,你能和我一起拥抱菜市场吗?”
“当然。”
尹彬提着她的帆布包,仿佛又回到了枫林镇,回到了等他放学一起回家的路上,他背着大书包,提着她的小书包,而她,跟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