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温月眠站在《心动频率》录制别墅的雕花铁门外，指尖攥着节目组发的嘉宾铭牌，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初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她却觉得像浸了冰，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
“温老师，这边请。”场务笑着引路，胸前的工作牌在阳光下反光，“您是第一个到的呢，导演说先到的可以优先选房间。”
温月眠点点头，没说话。行李箱的滚轮碾过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咕噜”声，像在替她数着走向牢笼的步数。张姐昨晚特意给她发了定位，说这别墅是星驰传媒的私产，以前只用来招待大佬，她却没来由地觉得熟悉——尤其是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二楼窗口，像极了沈衣川家老宅那棵。
“选这间吧。”她指着二楼最角落的房间，窗户正对着后山，看不到客厅也看不到大门。场务愣了一下：“这间有点偏，信号可能不太好……”
“没关系。”温月眠打断他，拖着行李箱往楼梯走。她需要一个能随时躲起来的地方，万一……万一真的遇到不想见的人，至少能多藏几分钟。
房间是复古风格，深棕色的家具带着木质纹理，墙上挂着幅油画，画的是月夜下的湖面。温月眠盯着画里的月亮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沈衣川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天台用粉笔给她画月亮，说“以后每年都画给你看”。那年的粉笔灰沾了她一裙子，他蹲下来替她拍，手指碰到她膝盖时，两人都红了脸。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姐发来的微信：“直播半小时后开始，别紧张，就当家里来了客人。”
温月眠点开微信钱包，看着里面三位数的余额，深吸一口气。
昨天她去取药，胃药又涨价了，医生说她长期饮食不规律，再拖下去可能要住院。张姐替她垫了医药费，说“等综艺播出有了热度，接个代言就都回来了”。
毕竟温父对自己进娱乐圈有很大意见，自己当时也算是年少意气，故意跟他对着干，气的温父直接停了她的信用卡。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楼下的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几个黑色的摄像机对着大门，镜头像无数只眼睛，冷冷地窥伺着即将到来的一切。
十点二十五分，其他嘉宾陆续抵达，当红小花苏曼妮穿着亮粉色套装，被助理簇拥着走进来，对着镜头笑得甜美；脱口秀演员周扬拎着个行李箱，边走边跟场务开玩笑，声音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男团爱豆陆星宇戴着鸭舌帽，低头刷着手机，路过摄像机时才抬眼笑了笑；女团爱豆孙巧蹦蹦跳跳的，活力满满。
直播间早已开启，弹幕在屏幕上滚动得飞快：
【沙发！第一期终于开始了！】
【苏曼妮好漂亮啊，今天是元气少女风~】
【周扬居然来了？他不是说这辈子不参加恋综吗？】
【我巧巧女儿怎么也来了?】
【那个角落里的女生是谁？没见过啊……】
【查了一下叫温月眠，演过几部小成本剧，糊得很】
【糊咖来蹭热度的吧？看这阵容，她怕是要一轮游】
温月眠关掉手机浏览器，走到梳妆台旁坐下。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遮不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连假笑都懒得装了。十一点整，导演拿着对讲机喊“全体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客厅里的摄像机立刻转向她，苏曼妮第一个打招呼：“这位妹妹看着面生，是新人演员吗？”
“嗯，我叫温月眠。”她点头，声音很轻。
周扬笑着打圆场：“新人好啊，我们这组总算有个安静的了。”
陆星宇也抬起头，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直播间的弹幕更热闹了：
【温月眠？这名字挺好听，人看着好乖】
【乖有什么用？没话题度就是背景板】
【她是不是紧张啊？手一直在抖】
【只有我注意到她穿的风衣吗？好像是去年的旧款……】
【苏曼妮刚才那眼神，有点看不起人啊哈哈哈】
温月眠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半，嘉宾席位还差一个——节目组宣传时重点预热的“顶流神秘嘉宾”。场务来来回回地看表，导演的眉头越皱越紧，连直播间的弹幕都开始猜测：
【神秘嘉宾到底是谁啊？不会鸽了吧？】
【听说是影帝级别的，难道是顾言？】
【不像，顾言昨天还在国外领奖】
【我赌一包辣条，是沈衣川！他工作室参股了星驰传媒！】
【！！！真的假的？沈影帝居然会来恋综？】
【不可能吧，他连采访都很少参加……】
温月眠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指尖冰凉。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才想起没带胃药。昨天收拾行李时，她把药瓶塞进了最底层，好像这样就能避开所有可能让她胃痛的场合。
十一点四十五分，院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摄像机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雕花铁门。温月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视线不受控制地飘过去——
黑色的宾利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沈衣川从车里走出来。
他穿着黑色高领羊绒衫，外面套着件深灰色大衣，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三年不见，他褪去了少年气，下颌线绷得更紧，眉骨处的小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手里没带行李，只拎着个黑色皮质公文包，像是刚从会议室赶来。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屏幕：
【！！！是沈衣川！真的是他！】
【我靠我靠我靠！活的沈影帝！】
【他为什么会来？！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这身穿搭杀我！颜狗表示一本满足】
【等等……他看的方向是不是温月眠？】
【好像是！他们认识？】
沈衣川的目光穿过客厅，精准地落在温月眠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温月眠像被电流击中，猛地别过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他怎么敢来？怎么敢在直播镜头前，这样肆无忌惮地看她？
沈衣川走进客厅时，摄像机的快门声几乎连成一片。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目光却再次投向那个蜷缩在沙发角落的身影。
温月眠在发抖。
她的肩膀绷得像根弦，侧脸对着镜头，能看到她紧咬的下唇泛着青白。她穿了件米白色风衣，是去年冬天在剧组拍外景时买的，他记得那天零下三度，她冻得鼻尖通红，却对着镜头笑了一整天。
“抱歉，来晚了。”沈衣川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到每个角落，低沉的声线带着天然的穿透力，“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导演连忙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沈老师能来就是我们的荣幸。快请坐，就等您了。”
他选了个离温月眠最远的单人沙发坐下，公文包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搭扣。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疯涨：
【沈影帝好有礼貌，虽然晚了但态度超好】
【他为什么坐那么远？离苏曼妮好远啊】
【只有我注意到温月眠的手吗？一直在抖……】
【盲猜他们认识！沈衣川刚才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1，温月眠的反应也很奇怪，像见了鬼】
【这是什么鬼形容(o°w°o)】
第一个环节是“初见印象”，每位嘉宾用一句话介绍自己，并说出对在场异性的第一印象。
苏曼妮抢先开口，对着沈衣川笑得明媚：“我是苏曼妮，对沈老师的印象就是……遥不可及，没想到今天能跟您录同一档节目。”
弹幕立刻刷屏：【姐姐好敢说！嗑到了嗑到了】
周扬调侃：“我是周扬，印象嘛……苏曼妮老师美得发光，温月眠老师看着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陆星宇：“我是陆星宇，对各位前辈都很尊敬。”
轮到温月眠时，她攥着衣角站起来，声音细若蚊蚋：“我是温月眠，没什么印象……就觉得大家都很好。”
【？？？这是什么无效发言】
【太紧张了吧？在沈影帝面前说不出话了？】
【她是不是怕沈衣川啊？眼神一直躲】
【别尬黑，新人面对顶流紧张很正常吧】
最后是沈衣川。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在温月眠身上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沈衣川。印象……苏曼妮老师很好，温月眠老师……看着很安静，不太适合娱乐圈。”
短短几个字，像冰锥扎进温月眠的耳膜。她猛地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转开的视线，他的侧脸在镜头下显得冷硬，没有一丝波澜。
直播间瞬间炸开：
【！！！他记住温月眠的名字了！】
【“不适合”？这评价也太毒了吧】
【不像沈影帝的风格啊……】
【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快扒！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
温月眠的胃突然一阵抽痛，她弯了弯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撑着身体说，“适不适合不是沈老师说的算的!”
周扬看出她不对劲，关切地问：“温老师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她强撑着直起身，指尖冰凉，“可能有点低血糖。”
沈衣川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公文包的搭扣被他捏出轻微的声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在镜头扫过来的瞬间，又坐回了沙发里。
他记得她低血糖犯了会手抖，脸色发白，得吃块糖才能缓过来。他的公文包里就有，是她以前最爱吃的橘子味硬糖，他从三年前就没断过，总觉得说不定哪天能用到。
可他不能动。摄像机正对着他，直播间有上千万双眼睛看着，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温月眠怎么回事？脸色好差】
【不会是装的吧？想博关注？】
【前面的别太恶意，看着是真不舒服】
【沈衣川怎么没反应？好歹递瓶水啊】
【人家是影帝，凭什么要照顾糊咖？】
导演连忙打圆场：“那我们先休息十分钟，工作人员给温老师拿点甜食来。”
温月眠摇摇晃晃地走向洗手间，刚关上门，就扶着洗手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三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样胃痛得蜷缩在地上，给沈衣川打电话，他却冷冰冰地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正在林箐的生日宴上，被媒体拍到两人相谈甚欢，照片第二天就上了热搜。
“温老师，您没事吧？”外面传来场务的声音。
温月眠抹掉眼泪，用冷水拍了拍脸：“没事，马上就好。”
她走出洗手间时，正撞见沈衣川站在走廊尽头。他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手机，侧脸在窗户投下的光影里显得模糊。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像被抓包的小偷。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直播间的镜头恰好扫到这一幕，弹幕瞬间沸腾：
【！！！他们在走廊相遇了！】
【沈衣川的表情！绝对有问题！】
【他刚才在看什么？是不是在偷偷看温月眠？】
【我赌五毛钱，这俩人绝对认识！而且关系不一般！】
沈衣川先移开了视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身体不舒服？”
温月眠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不关你的事。”
她绕过他往前走，擦肩而过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是他一直用的那款香水，她以前总说像老槐树的味道。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衣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门口，手掌握成了拳。手心里的橘子糖硌着掌心，甜腻的包装纸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
他知道她恨他。从她刚才那句“不关你的事”里，从她刻意避开的眼神里，从她三年来零互动的社交账号里，从每一次两家聚会她故意缺席里，他都知道。
可他不能解释。至少现在不能，还不是时候。
走廊的监控正对着他们刚才站的位置，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开始扒他们的过往，他不能让那些尘封的旧事，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暴露在阳光下，影响她。
午餐是自助形式，温月眠盛了小半碗白粥，找了个离摄像机最远的角落坐下。胃里还在隐隐作痛，她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用勺子舀着粥，半天没吃下一口。
“温老师，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周扬端着餐盘走过来，笑着拉开椅子，“看你一个人挺孤单的。”
“不介意。”温月眠勉强笑了笑。
周扬是圈内出了名的好人缘，没什么架子，边吃边跟她聊起以前拍的剧。温月眠偶尔应两声。
另一边——沈衣川正坐在主桌，苏曼妮挨着他坐下，时不时给他夹菜，他没拒绝，也没吃，只是偶尔点头回应。
【苏曼妮好主动啊，这是想追沈影帝？】
【沈衣川好像不太想理她，表情淡淡的】
【他是不是在看温月眠？我刚才好像看到他转头了】
【别臆想了，糊咖怎么配得上影帝？】
【就是，沈影帝就算参加恋综，也肯定选苏曼妮这种同咖位的】
温月眠放下勺子，胃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她想起小的时候，温父温母忙，总是会去沈家吃饭，那个时候沈衣川总爱抢她碗里的青菜，说“你太瘦了，得多吃点”；她兴趣班下课晚，他会在厨房等她，端出温好的汤，说“再忙也得吃饭”。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细节，在镜头的放大下，突然变得清晰无比，像生锈的针，密密麻麻地扎着她的神经。
“我去下洗手间。”温月眠站起身，没等周扬回应就快步离开。
她没去洗手间，而是躲到了别墅后院的凉亭里。这里没有摄像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蹲下来，抱住膝盖，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后悔了。从答应张姐的那一刻起，她就该知道，这场综艺对她而言，不是机会，而是凌迟。
沈衣川为什么要来？是为了看她笑话吗？看她这个被他抛弃的前女友，在他面前摇尾乞怜，靠着他的热度往上爬?
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小到大一直说要保护她的竹马哥哥会不要她，从小到大的情谊比不过他的前程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姐发来的微信：“月月，你跟沈影帝以前是不是认识？直播间都在猜，你稍微回应一下，别冷场。”
温月眠没回，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场务，没回头，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这里干什么？”
温月眠猛地抬头，看到沈衣川站在凉亭外，手里拿着她的外套。他什么时候拿走的？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关你什么事。”她低下头，用袖子抹掉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沈衣川走进来，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外面冷，别着凉了。”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脖子，两人同时一僵。
他的手很烫，像三年前那个雪夜，他把她冻得通红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时的温度。
温月眠猛地把外套扯下来，扔给他：“不用你假好心。”
外套掉在地上，露出她风衣口袋里露出的一角——是张皱巴巴的药盒，上面印着“胃药”的字样。
沈衣川的眼神暗了暗，弯腰捡起外套，重新递到她面前，声音低沉得像结了冰：“温月眠，别在镜头前闹脾气。”
“闹脾气？”她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沈衣川，你凭什么管我？凭你是这个节目的投资人？还是凭你是……”
她没说下去，可两人都懂。凭你是我曾经爱到尘埃里，又被你亲手碾碎的人。
凉亭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像是有嘉宾过来了。沈衣川的脸色沉了沉，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走：“回去。”
他的力气很大，温月眠挣扎不开，只能被他拖着往前走。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像烧起来一样疼。
【？？？刚才镜头扫到后院了！沈衣川在拉温月眠？】
【他们去后院干什么了？为什么温月眠在哭？】
【我就说有问题吧！绝对有瓜！】
【沈影帝的占有欲？居然直接上手拉人？】
【只有我觉得温月眠不情愿吗？表情好痛苦】
回到客厅时，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苏曼妮的笑容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