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
果然不出贺归轩所料。
昨日国子监的震慑效果虽在,但触及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他们又怎么会轻易放弃呢。
几位以清流自居、门下亦有众多弟子的老学究,再次出列,这次他们不再空谈道德文章,而是抓住了“朝廷缺钱”这个实实在在的痛点。
“陛下!”
一位姓王的御史言辞恳切,
“兴办新学,利在千秋,臣等岂敢不明?然则,如今国库空虚,北疆西境赔款尚未完全入库,各地赈灾、河工、军饷处处需钱,若再大规模兴学,这银钱从何而来?莫非又要增加赋税,盘剥百姓?此非仁政所为啊!”
“王大人所言极是!”
另一人立刻附和,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无稳定财源,兴学之事恐难以为继,半途而废,徒留笑柄耳!”
这话说得看似在理,引得不少官员暗自点头。
确实,想法是好的,但钱从哪里来?
站在队列中的胡韫,一听“钱”字,心里就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来了来了……
果然又轮到我了!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缝里。
端坐龙椅的贺归轩,将台下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尤其是胡韫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现在想缩头,也得看我同意不!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众爱卿所言,亦是朕之所忧。强国需才,育才需银。然国库艰难,亦是事实。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这利国利民的新学,真要因这黄白之物而搁浅吗?”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胡韫所在的方向。
胡韫浑身一颤,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几乎是踉跄着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却又不得不表现出“慷慨激昂”:
“陛下!兴学育才,乃国之根本!臣……臣虽不才,亦知匹夫有责!为助陛下成此万世之功,臣……臣愿倾尽所有,捐输白银……二十万两!以充新学之用!”
二十万两!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随即,便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众臣目光复杂地看向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胡韫。
又是他!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人!
胡韫这厮,着实是可恶!
上次他弄这一出,就害得所有人跟风不得不捐输,今天不会……
他现在简直成了陛下缺钱时的“钱袋子”和“风向标”!
一些家底丰厚的官员,下意识地捂紧了自己的“荷包”,心中警铃大作。
陛下这分明是杀鸡儆猴,胡韫就是那只被反复宰杀的“鸡”!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他们这些“猴”了?
果然,贺归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胡爱卿公忠体国,深明大义,实乃百官楷模!朕心甚悦!朕准你所奏,这二十万两,便作为新学之始!”
她夸赞完胡韫,目光再次扫向全场,话锋却陡然一转,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提议:
“不过,朕亦知诸位爱卿俸禄有限,为国操劳,亦需养家糊口。强行摊派,非朕所愿。故而,朕思得一法。”
众臣立刻竖起耳朵。
贺归轩朗声道:
“此次捐输,全凭自愿,数额不限。然,为彰诸位襄赞教育之功德,朕决定……凡捐资者,无论多寡,其姓名、籍贯、官职、捐资数额,以及所捐资银具体用于何州何县之何等学堂,皆以金石镌刻,立于该学堂门前,曰‘功德碑’!”
功德碑?!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众臣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此碑既立,非为一时之誉。”
贺归轩的声音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力量,
“乃是为让后世万千于此求学的莘莘学子,每日出入,皆能目睹诸位之名,感念诸位今日捐资兴学之恩德!让尔等之善举,随着学堂之存续,随着人才之辈出,青史留名,百世流芳!”
青史留名!
百世流芳!
这八个字,对于这些读圣贤书、追求“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文人官员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但若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学堂功德碑上,受后世学子瞻仰感恩,这简直是比升官进爵更令人心动的不世殊荣!
方才还觉得荷包一紧的官员们,眼神瞬间就变了。
尤其是那些出身地方、家族在当地颇有声望的官员,心思立刻活络起来。
若是能在家乡的学堂功德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那岂不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
就连一些原本打定主意一毛不拔的守旧派,此刻也开始犹豫。
反对新学是一回事,但这“功德碑”的名声诱惑又是另一回事……
贺归轩将众人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她趁热打铁:
“此事,便由胡爱卿一并协助林相办理登记造册、立碑等事宜。捐资名录,每旬于宫门张榜公布,以示公正。”
“臣……臣领旨。”
胡韫有气无力地应道,心里却稍微好受了点,至少这二十万两,能换个名垂青史。
虽然是花钱买的,好像……也不算太亏?
而原本压力山大的林宥霆,此刻看向贺归轩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钦佩。
他没想到,她竟能用这种方式,将令人抗拒的“割韭菜”,转化为众人争先恐后的“投资”与“扬名”。
此举不仅解决了经费问题,更在无形中为新学争取了更多潜在的支持者,妙极!
他的陛下果然还有很多值得他探究的地方……
朝会散去,与昨日不同,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的不再是新学的利弊,而是——
“李大人,您准备捐多少?在下打算在老家县学立一块……”
“王兄,这功德碑的规制,不知可有讲究?”
“若是捐得多,能否将碑立得醒目些?”
甚至有点交情的官员还跑到胡韫的身边,悄声私语,
“胡大人,下次这种事能不能提前跟下官通个风~”
“就是就是……老哥吃肉也让我们喝点汤。”
看着挤眉弄眼的几人,胡韫真是有苦难言!
他能说他也是被临时通知的么……
一场关于新学经费的危机,就这样被贺归轩巧妙地转化为一场争先恐后的“名利”投资。
贺归轩走在回宫的路上,嘴角微扬。
【主人,您这招太高了!情绪值收获爆棚!官员们的纠结+1666,心动+1888,算计+1555!胡韫的肉痛并欣慰着+999!总收入+6108!】
系统兴奋地报数。
‘嗯,看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名利二字,总是驱动人心最好的筹码。’
贺归轩在心中淡然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