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御书房内的讨论越发深入。
两人就工分监督、流民编组、工程优先级等细节反复推敲，不知不觉已过了子时。
贺归轩说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桌案另一侧的茶杯，目光却还牢牢锁在地图上标注的一个关键河道节点上。
她身体前倾，衣袖不小心带倒了旁边一摞刚整理好的户籍册子，册子“哗啦”一声散落下来。
“小心。”
林宥霆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伸手想去扶住那即将滑落的册子。
恰在此时，贺归轩也下意识地侧身想去接。
两人动作同时进行，距离瞬间拉近。
贺归轩只觉得额角似乎擦过了什么微凉而光滑的物体，鼻尖萦绕上一缕清冽的松墨气息。
她微微一怔，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不小心，额头竟轻轻擦过了林宥霆近在咫尺的下颌。
啊……我的天……
气氛这么暧昧，意外来得如此突然～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调戏他，他信么？
贺归轩呆愣愣的胡思乱想。
林宥霆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身体猛地一僵，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间擦过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触感，以及发丝扫过皮肤带来的细微痒意。
灯火下，他能看见皇帝微微睁大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与平日里的慵懒或锐利都不同。
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看清她因熬夜而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此刻因惊愕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
甚至能数清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御书房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叮咚！检测到近距离接触！林宥霆心跳加速+100，困惑值+50！主人，您好像不小心撩到丞相了哦～】
贺归轩率先反应过来，猛地向后一缩，拉开了距离，脸上迅速挂上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试图掩饰刚才那瞬间的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咳，林爱卿，朕竟不知，你除了忧国忧民，还如此……体贴入微？”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用玩笑掩盖真实情绪。
林宥霆也迅速收敛心神，后退一步，恢复了平日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是耳根处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陛下言重了，是臣失仪。”
他垂下眼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他弯腰，默不作声地将散落的册子一一拾起，整理好放回原处，动作一丝不苟，却比平时略显急促。
贺归轩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那点尴尬反而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趣味。
她摸了摸刚才擦过他下颌的额角，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微凉的触感。
“无妨，”
她摆摆手，重新坐回椅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试图压下那点异样，
“继续吧。刚才说到工具管理队的人员选拔……”
林宥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公务上。
然而，那短暂触碰的微妙感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虽渐渐平复，痕迹却已留下。
接下来的讨论，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肢体接触，言辞也更加谨慎。
但偶尔在目光交汇时，空气中总会流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古怪氛围。
林宥霆会发现，自己有时竟会不自觉地留意起皇帝说话时细微的表情，或是她思考时无意识轻咬笔杆的小动作。
而贺归轩也会在某些瞬间，捕捉到林宥霆看向她时，那清冷目光中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困惑。
这微妙的变化，并未影响他们制定出最终那份详尽周密的《以工代赈暂行条例》和初步的工程部署图。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方案终于落定。
贺归轩长舒一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这份凝结了两人一夜心血的结果，心中一块大石稍稍落地。
林宥霆也难掩倦色，但眼神却比来时明亮了许多。
他拱手道：“陛下，臣即刻回去准备，尽快将此条例推行下去。”
“有劳林相了。”
贺归轩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高挺背影，忽然开口叫住他，
“林宥霆。”
林宥霆脚步一顿，回身：
“陛下还有何吩咐？”
贺归轩看着他被晨光勾勒出的清俊轮廓，语气难得地带上了几分真诚：
“一切，就拜托你了。”
林宥霆微微一怔，对上她此刻毫无伪饰、写满信任与托付的眼神，心头那点因昨夜种种而产生的纷乱情绪，似乎被这眼神熨帖了几分。他郑重一揖：
“臣，定不辱命。”
望着他消失在晨曦中的身影，贺归轩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异样感觉的额角，摇头失笑。
“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