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别院正式开放报名的第一天，山腰就彻底炸开了锅。
天还没亮透，别院那两扇新刷了清漆的木门外，早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队伍从门口一路蜿蜒，甩出去老长，愣是在山路上扭出了九曲十八弯的架势。有自带折叠凳坐着刷手机的，有铺开瑜伽垫就地打坐试图临时抱佛脚的，还有更绝的，直接支起了户外桌椅，泡起了功夫茶，一副“老子准备打持久战”的淡定模样。
清虚、赵铭、玄尘三人哪见过这等阵仗？原先以为顶天了几百人，谁知放眼望去，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三人手忙脚乱，赶紧临时抽调了赵铭公司几个机灵的保安过来帮忙维持秩序，又紧急联系打印店加印了上万份报名表。
“姓名、年龄、职业、联系电话……为何想加入云隐宗？”赵铭拿着喇叭，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声嘶力竭地重复着填写要求，“都写清楚了啊！尤其是最后一项，师尊他老人家亲自看！这是心性考核的第一关！”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纷纷埋头苦思，恨不得把毕生文采都灌注到“为何想加入”这一栏里。有写“仰慕仙道，愿追求生命真谛”的，有写“资质绝佳，天生灵根，求师尊查验”的，更有直白写道“打工太累，老板太傻，求神仙收留包吃包住”的，五花八门，看得负责初筛的玄尘道长哭笑不得。
智通大师混在队伍中段，紧张得手心冒汗。他特意戴了顶从地摊上买来的黑色鸭舌帽，试图遮住自己标志性的光头，但帽檐显然有点小，反而更显欲盖弥彰。轮到他将报名表递进窗口时，负责接收的赵铭抬眼一看，乐了。
“哟！这不是智通大师吗？您这……也来交流宗教文化？”赵铭憋着笑。
周围瞬间投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
智通脸瞬间红成了酱紫色，压低声音急道：“赵、赵居士！慎言！慎言！贫僧……我已幡然醒悟，佛门……呃，那个，与贫僧缘分已尽！如今是诚心诚意，前来求柳仙师赐予道缘！”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正了正那顶可笑的鸭舌帽，结果动作太大，帽子一歪，锃光瓦亮的脑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笑。
智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硬着头皮道：“赵居士，规矩我懂，我这就填，这就填！”他抢过表格，趴在临时摆放的桌子上，奋笔疾书。
赵铭凑过去瞄了一眼，只见“为何想加入”一栏，智通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从“深感佛法广大但道法自然更契合当下心境”写到“愿洒扫庭除重塑人生”，字字恳切，句句肺腑。
“行了行了，”赵铭忍着笑收过表格，“大师……呃，智通先生，先去那边排队参加第一项心性考核吧。提醒您啊，考核现场禁止念经，也禁止推销任何开光物品。”
智通：“……”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第一项考核设在别院最大的静室里。说是静室，其实更像是个临时隔出来的大通间，里面空空荡荡，只在地上摆了几十个蒲团。考核内容简单粗暴——打坐，静心一炷香的时间。
要求看似简单，但一炷香烧完，房间里近百号人，还能保持标准坐姿、气息平稳的，不足十人。有扭来扭去抓耳挠腮的，有忍不住偷偷摸出手机回消息的，还有一位大哥居然打起了呼噜，声音震天响，直接被请了出去。
智通大师别的本事没有，打坐可是老本行。他端坐蒲团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很快便进入状态，甚至差点习惯性地敲起木鱼来。香烧完，他是少数几个得到考核弟子点头认可的人之一，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摸了摸帽子，感觉仙缘在向自己招手。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第二项根骨检测，是在院子里进行的。玄尘道长手持一个罗盘状、注入了一丝灵气的简易法器，挨个从报名者身边走过。法器靠近有资质者，便会发出微光。
轮到智通时，玄尘手中的罗盘毫无反应，连闪都没闪一下。
玄尘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下一个。”
智通急了，一把拉住玄尘的袖子：“道长！玄尘道长！您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这……这宝贝今天状态不好？或者离得有点远？要不您贴着我脑门试试？”说着就把光脑袋往罗盘上凑。
玄尘无奈地后退一步：“智通大师，缘法如此，强求不得。您这根骨……确实与修行无缘。”
智通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看着通过考核、喜气洋洋走向下一关的那寥寥数人，再看看自己，帽歪衣斜，落魄不堪，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难道……这辈子就真的只能回去守着那破庙，等着它彻底关门吗？
就在这时，忙得脚不沾地的清虚从他身边匆匆走过。智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扑过去：“清虚道长！清虚道友！留步！留步啊！”
清虚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他，叹口气：“智通大师，考核结果我也无能为力……”
“不不不！”智通急声道，“我不求能入门做弟子了！您看，我这管理经验丰富，口才也好，还熟悉终南山各路人士！您这别院刚开张，事务繁杂，总需要个打杂跑腿、迎来送往、处理俗务的吧？我愿效劳！只求能给个机会，留在别院，沾染些许仙气就好！”
清虚被他吵得头疼，看着眼前这汹涌的人潮，再想想日后没完没了的接待工作，确实头皮发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智通，虽然这人之前心思活络，但经营寺庙、接待香客的能力倒是实打实的。
“这个……”清虚摸了摸下巴，“别院倒是缺个负责日常接待和秩序维护的管事……”
智通眼睛瞬间亮了，恨不得当场给清虚鞠三个躬：“我能干！我绝对能干好！请清虚道长给我个机会！”
“也罢，”清虚想了想，“那你先试用几天。不过咱们可说好，在这里做事，要守云隐宗的规矩，不可再打着你那佛光寺的旗号，也不许借机敛财！”
“一定一定！贫僧……我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智通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赶紧把头上那顶别扭的鸭舌帽摘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罢了，做不成神仙弟子，做个神仙别院的管事，好像……也不错？
他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立刻进入了角色，朝着拥挤的人群喊道：“后面的别挤！都排好队！报名表拿在手里！对，就这样！哎哎哎那位居士，别爬树！树上看不到仙师！”
声音洪亮，指挥若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香火鼎盛时的佛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