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已过,江山在手。
往后余生,是海晏河清,是四时与共,是属于帝后二人,真正携手并肩的万世太平。
夜幕,终于彻底笼罩了皇城。
坤宁宫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布好了晚膳,又悄无声息地退下。景帝没有回乾清宫,而是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
这顿饭,吃得安静而温馨。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有的只是寻常夫妻间的温情。景帝亲手为谢含烟盛了一碗燕窝羹,放到她面前,低声道:“这几日,你清减了许多,多用些。”
他不说在静思殿的饭食如何粗陋,只用行动表达着他的疼惜。
谢含烟执起汤匙,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汤羹滑入腹中,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寒意。她抬眸,看着对面那个为她细心挑拣鱼刺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她轻声开口,“畅春园那边……”
景帝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将挑好刺的鱼肉放入她的碟中。“李德全亲自去送的白绫。她到最后,也没说一句悔过的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坤宁宫的方向,状若疯癫。”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谢含烟知道,那是他最后的、决绝的切割。他亲手终结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也亲手斩断了那段早已名存实亡的母子情分。
“都过去了。”谢含烟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我们还有未来。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提到孩子,景帝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痛楚。那个被当做棋子,尚未成形便消逝的生命,是他们二人心中共同的伤疤。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力道很重。
“对,”他郑重地点头,“会有的。朕会给你和我们的孩子,一个最安稳、最干净的天下。”
晚膳后,景帝屏退了所有人。
他牵着谢含烟,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把她最常用的白玉梳,解开她的发髻,任由那如墨的青丝倾泻而下。他执起梳子,从发根到发梢,一遍又一遍,梳理得极其耐心。
铜镜中,映出两人的身影。一个帝王,放下九五之尊,为一个女子温柔梳发。此情此景,胜过万千句动人的情话。
“含烟,”他看着镜中的她,轻声问道,“害怕过吗?”
谢含烟从镜中与他对视,坦然道:“怕过。但我怕的,不是身陷冷宫,也不是生死未卜。我怕的是……万一我猜错了,万一那道废后的旨意,是你的真心。”
景帝的手停住了。他放下梳子,从身后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里满是后怕:“朕,也怕。”
他怕自己演得太过,真的伤了她的心。他怕计划有任何一丝纰漏,让她真的陷入万劫不复。这三日,他每晚都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她那双化为死寂灰烬的眼。
“君心凉薄至此。”
那五个字,像一根针,至今仍扎在他的心上。
“幸好,”他收紧了手臂,“我们都赌赢了。”
是啊,他们赌上了一切,最终赢回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