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以身为饵，暗香浮动
天光微亮，柳惊鸿便醒了。
她没有赖床，也没有立刻起身，只是睁着眼，静静看着帐顶繁复的流云刺绣。一夜过去，那个疯狂的计划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她脑中盘根错节，枝蔓横生，变得越发清晰和冷酷。
她将是那枚投入棋局的饵，而鱼钩的另一端，系着她自己的命。
起身，梳洗，一切如常。绿萼伺候她用早膳时，还在不住地念叨昨夜的事。
“王妃，您昨晚可把奴婢吓坏了，一个人在屋里待那么久，晚膳也不用。”绿萼一边给她布菜，一边小声抱怨，“您要是再不开门，奴婢都要去禀告王爷了。”
柳惊鸿夹起一块精致的莲蓉糕，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她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昨夜得了王爷赏的宝贝，看得入了迷，一时忘了时辰。对了，绿萼，过几日的秋分祭典，是不是很热闹？”
她的语气里满是小女孩对新奇事物的向往，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
绿萼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那是自然。秋分祭典是国之大典，祭祀天地和先祖，宫里会非常隆重。到时候各家王妃、公主、郡主都会盛装出席，可比平日里的宫宴气派多了。”
“那……我会见到太子妃姐姐吗？”柳惊鸿状似不经意地问，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我还没正式拜见过她呢。听说她身子不适，我若是在祭典上遇见，是不是该备些什么礼物探望一下才显得不失礼数？”
绿萼想了想，压低声音：“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太子妃殿下近来确实深居简出，连宫里的请安都免了，只说是太医嘱咐要静养。王妃您是弟媳，备些温补的礼品总不会出错。不过祭典那种场合，人多眼杂，怕是也没机会私下赠礼。”
静养……柳惊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精光。越是如此，计划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说起祭典，”柳惊鸿放下筷子，忽然来了兴致，“祭祀天地，自然要心诚。府里采买的那些熏香，味道都太普通了，闻着就没有敬畏之心。我想自己调一种独一无二的香，在祭典那天用，既能为王爷祈福，也能让神明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这番言论，完全符合她时而痴迷于怪力乱神的“疯批”人设。
绿萼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很快就接受了自家王妃的奇思妙想，甚至觉得很有道理：“王妃说的是！还是您想得周到！那需要奴婢做什么？”
“你去外头的药铺和香料铺，帮我买些东西回来。”柳惊鸿早就准备好了一张单子，从袖中取出递给她，“照着这上面买就行，要成色最好的。”
绿萼接过单子，粗粗扫了一眼，上面写的都是些常见的香料，如沉香、檀木、龙脑、麝香之类，只是其中夹杂着一味不太常见的草药——“鬼督邮”。
“鬼督邮？”绿萼念了出来，有些困惑，“王妃，这名字听着怪吓人的，也是香料吗？”
“这你就不懂了。”柳惊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此物至阴，能通鬼神，用在祭典的香里，才能让我们的祈愿被先祖听见。快去吧，记得要快。”
绿萼虽觉得这说法有些邪门，但看着柳惊鸿那副“你必须信我”的认真表情，还是不敢多问，揣好单子便匆匆出门采买去了。
支走了绿萼，柳惊鸿踱步到院中的小花圃。秋日的阳光温和地洒在身上，她却感到一丝凉意。她的计划里，香料是引子，而真正要起作用的，是另一种东西。
太子妃备孕所喝的汤药，无非是些固本培元、补气养血之物。这类汤药里，有一味药材几乎是必备的，那便是甘草。甘草调和诸药，本身并无问题。
但“鬼督邮”这味药，性辛，温，有小毒。它与甘草同用，药性便会相冲相克。少量接触，或许只会引起皮肤的红疹瘙痒，但若是在密闭空间内，通过熏香的方式吸入，再与体内正在发挥药效的甘草之气结合，便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应——譬如，呼吸急促，浑身出疹，甚至短暂的昏厥。
这症状，看起来就像是中了某种急性的恶毒。
而她，只需要在秋分祭典上，让太子妃闻到她精心调制的“祈福之香”。
届时，太子妃当众“中毒”，她这个献上熏香的七皇子妃，便是最大的嫌疑人。谋害皇嗣，这罪名不大不小，正好够她被“请”进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反省”。
那个地方，最好就是冷宫。
这步棋走得极险，每一步都必须计算精准。从香料的分量，到发作的时间，再到事后各方的反应，但凡有一环出错，她便会从“嫌疑人”，变成真正的“阶下囚”。
午后，绿萼采买回来，将一大包药材和香料交给了柳惊鸿。
柳惊鸿便钻进了自己那间堆满瓶瓶罐罐的小偏房，开始“潜心研制”她的祈福之香。她将各种香料研磨成粉，按照特定的比例调配，动作专注而虔诚，仿佛真的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那味关键的“鬼督邮”，被她小心地碾碎，只取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混入一大捧檀香粉末之中。这点分量，既能保证引发反应，又绝不至于致命，更难以在事后被轻易查验出来。
她正忙得不亦乐乎，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轮椅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柳惊鸿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王爷！您怎么来了？”
萧夜澜滑着轮椅进来，屋子里混杂着各种草木香气，有些甚至颇为刺鼻。他扫了一眼桌上那些零乱的瓶罐和石臼，最后目光落在柳惊鸿沾了些许药粉的鼻尖上。
“又在鼓捣什么？”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在为秋分祭典准备‘惊喜’呀！”柳惊鸿献宝似的捧起一小撮刚调好的香粉，凑到他面前，满脸期待，“王爷您闻闻！我给它取名叫‘通天犀’！用了它，咱们的祈福一定能第一个被老天爷听见，保佑王爷您岁岁平安，百邪不侵！”
她的话语天真又狂热，像个向大人炫耀自己得意作品的孩子。
萧夜澜没有去闻那香粉，他的视线，越过柳惊鸿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药材堆里的一株干枯植物上。
那是绿萼买回来的“鬼督邮”。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截枯黄的茎叶，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
柳惊鸿的心，在那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脸上的笑容不变，但背心处，已经有冷汗开始慢慢渗出。
“这东西，”萧夜澜放下那截茎叶，目光重新落回到柳惊鸿的脸上，眼神深邃，辨不清其中情绪，“闻着清苦，不算好闻。”
他顿了顿，唇角似有若无地牵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很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过，用对了地方，倒是一味好药。可若是用错了地方……可是会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