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炮的脸色,在昏黄的灯泡下,白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他那只砸在桌上、微微颤抖的拳头。那一声闷响的余音,似乎还贴着地面嗡嗡作响。
“来不及了。”
林枫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这种平静,与王大炮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像一块投入沸油里的冰,非但没能降温,反而让气氛更加紧绷。
“那……那就这么干等着?等镇上派人来把咱们都拷走?”王大炮的眼珠子布满血丝,他无法理解林枫的镇定,“书记,那可是几十箱金银!陈四癞子那张破嘴,到了镇上还不得把它说成一座金山?到时候县里、市里都得惊动,咱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野兽,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仿佛要将心里的那团火,从脚底板下踩灭。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他端起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却穿过袅袅升起的水汽,落在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里。
王大炮的焦虑,他懂。但他更清楚,此刻最不能乱的就是自己。
“王师傅,你坐下。”林枫呷了一口冷茶,茶水的苦涩顺着喉咙滑下,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现在派人去追,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样?把他打一顿,绑回来?那明天镇上派出所的人就不是来调查,是直接来抓人了。罪名除了私藏财宝,还得加上一条恶意伤人,非法拘禁。”
王大炮的脚步顿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林枫,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道理他都懂,可心里的火就是压不住。
“可要是不追,他就把咱们给卖了!”
“他卖不了。”林枫将茶缸放下,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不大,却像一记小锤,敲在了王大炮的心上,“他是在告状,但我们也可以报案。”
“报案?”王大炮彻底懵了,“咱们报什么案?”
林枫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
“陈四癞子去镇上,会找谁?”他像是在问王大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镇政府,还是派出所?找周镇长,周镇长了解我的为人,未必会全信他的鬼话。最大的可能,是去派出所。”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镇派出所所长那张脸。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总是板着脸,做事一板一眼,据说和县里某个领导沾点亲戚关系,平日里在镇上颇有威势。
“陈四癞子是个什么人?村里的无赖,游手好闲,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派出所接了案子,按规矩,肯定要先派人来村里核实情况。”林枫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们会找村民问话,会去后山查看那个山洞。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堵陈四癞子的嘴,而是要把全村人的嘴,都变成我们的嘴。”
王大炮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关键:“你的意思是……让大伙儿都咬死了说没这回事?”
“对,但又不全对。”林枫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里那台老式手摇电话机旁,“光靠村民说,还不够。我们必须抢在派出所的人形成‘先入为主’的观念之前,把这件事的性质,彻底扭转过来。”
王大炮看着他将听筒拿起来,熟练地摇动起手柄,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书记,你这是要……”
“给周镇长打个电话。”林枫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不错”,“我要向他汇报一起……发生在石嘴村的,由封建迷信思想引发的群体性安全隐患事件。”
“啥玩意儿?”王大炮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群体性……安全隐患?”
林枫没有解释,电话线那头已经传来了接线员慵懒的声音。
“喂,请帮我接青川镇政府,找周建国镇长办公室,我是石嘴村的林枫,有紧急情况汇报。”
等待转接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王大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枫。他看见林枫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沉静,那份与年龄不符的从容,让他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几分。
“喂,周镇长吗?我是林枫。”电话接通了,林枫的声音瞬间切换到了一种公事公办的模式,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凝重。
“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传来周建国略带疲惫但依旧沉稳的声音。
“镇长,我向您汇报。今天晚上,我们石嘴村发生了一件比较棘手的事情。”林枫斟酌着用词,“村后山有个老山洞,百十来年了,一直传说里面有前人留下的宝藏。今天有村民在山洞附近活动,发现洞口有些松动,就传言说宝藏要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