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王家人的绝望，天价古董可能归国家所有
赵文博那句“立即清场”，像一柄无形的冰锥，刺破了院子里凝滞的空气。
半小时。
这个时间单位，对于正在兴奋头上、准备大干一场的考古专家们来说，或许只是调试设备、规划发掘区域的短暂间歇。但对于王家人，这三十分钟，是他们与这个家，与那个破碎的发财梦，最后的告别。
风还在呼啸，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落叶，打在人的脸上，有些生疼。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院中交错，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在墙上演绎着一出荒诞的默剧。
秦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瘫坐在门槛上，已经完全失了魂的王母，又看看那个双眼空洞、面如死灰的王栓，最后目光落在院子中央，那个像一头被抽去脊骨的孤狼般的王二勇身上。
让他去下这个命令，比让他去面对上百个情绪激动的上访群众还要难。
“赵处长……”秦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试图争取一点缓冲，“您看，这大半夜的，天又冷，他们这……”
赵文博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温度。他不是不通人情，但在文物的绝对安全面前，任何人情都必须让路。
“秦县长，我理解你的难处。但你也必须理解我的职责。”他指了指脚下这片土地，“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一户普通的民宅，而是A级现场。任何非专业人员的滞留，都是对国家财产的潜在威胁。如果因为延误，导致文物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损毁，这个责任，你我都承担不起。”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半分，却更显出不容置喙的决断。
“县里应该有临时的安置点吧？先安排他们过去。这是规定，也是为了他们好。接下来的发掘工作，会动用大型机械，这里不安全。”
秦峰无话可说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沉重的步子，朝王家人走去。两名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形中增加了这份“通知”的分量。
“老哥，嫂子。”秦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在驱赶，“情况你们也听到了。现在这里要进行考古发掘，你们得先撤离。我们已经在县招待所给你们安排了房间，先去歇歇脚，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坐下来慢慢谈。”
王母像是没听见，只是抱着膝盖，身体微微地发抖，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
王栓缓缓抬起头，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老泪纵横。他看着秦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他想求情，可他知道，眼前这个干部，身后站着的是“国家”。他想发火，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力气，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李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某些人听，声音不大不小地飘了过来。
“这事儿啊，性质可就全变了。本来嘛，自家的宅基地，拆迁补偿谈不拢，那是人民内部矛盾。可现在，地下这东西，经过专家初步认定，是‘具有重大历史价值的地下埋藏文物点’。这玩意儿，按照《文物保护法》，那可是归国家所有的。”
他掰着手指，像个说书先生一样，慢悠悠地数着。
“这要是自己偷偷挖，那就不叫‘发掘’，叫‘盗掘’。盗掘具有历史、艺术、科学价值的古文化遗址、古墓葬的，那可是重罪。十年打底，上不封顶啊。”
李瑞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王二勇的心口上。
“墓葬……”王二勇终于有了反应，他从地上慢慢地、一节一节地撑起身体，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他扭过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瑞，“你说……这是墓葬？”
“专家说的，可能。”李瑞摊了摊手，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不是，挖开不就知道了？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事儿已经不是你们王家的家事了。”
不是家事了。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王二勇的脑子里炸开。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爷爷在槐树下乘凉时，给他讲过的故事。说这宅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祖宗叫王景福，当年富甲一方，后来时局动荡，就把一辈子的心血都藏在了这地下，留给后人，以备不时之需。
爷爷说，那是“家藏”，是留给王家子孙的。
可现在，别人告诉他，那不是“家藏”，那是“古墓”，是“国家”的。
他祖祖辈辈住了上百年的地方，他从小玩到大的院子，他以为能让他一步登天的秘密，到头来，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仅什么都得不到，反而因为动了不该有的念头，成了“盗掘”的预备犯。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可笑的事情吗？
“呵……”
一声干涩的、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笑声，在院子里响起。
王二勇笑了。
他先是低低地笑，肩膀一耸一耸的。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笑。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混着脸上的灰尘，划出两道黑色的印记。
“哈哈哈哈……报应……真是报应啊……”
他一边笑，一边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猛地转过身，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砖石的碎屑簌簌落下，他的手背瞬间血肉模糊。
“爹！”他回头，冲着王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你不是说这是咱们家的宝贝吗？你不是说能让我们一步登天吗？！”
他的质问，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绝望的哀嚎。
王栓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崩溃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浊的眼泪喷涌而出，双手捶打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错了……是我错了啊……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王家啊……”
王母也被这场景吓得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过去抱住自己的丈夫。一时间，院子里，男人的狂笑，老人的痛哭，女人的哀嚎，混杂着呜咽的风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秦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家子，心里五味杂陈。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公安人员先不要动。
林舟始终站在院子的角落，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土崩瓦解的一幕，脸上没有怜悯，也没有快意。
沙盘推演过无数种可能，其中就包括这一种。人性的贪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会无限膨胀，而当这种膨胀的欲望被现实无情击碎时，所产生的崩溃也是毁灭性的。
王家的“钉子户”问题，根源不在于钱，而在于这个不切实际的“暴富梦”。现在，梦碎了。
只有让一个人彻底绝望，才能让他接受那个他原本绝不会接受的现实。
“时间差不多了。”赵文博看了一眼手表，走了过来，他的表情说明他不想再等下去。
秦峰叹了口气，知道不能再拖了。他走上前，和一名公安干警一起，将已经哭得瘫软的王栓夫妇搀扶起来。
“走吧，先离开这里。”
王二勇停止了狂笑，他靠着墙，看着父母被人搀扶着，像两条被抽离了水的鱼，无力地挣扎。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人，扫过那些冰冷的仪器，扫过那棵他从小爬到大的老槐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舟身上。
他不知道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的年轻人是谁，但他有一种直觉，今天这一切，都和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有关。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疯狂，也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看透一切的空洞。
在两名工作人员的“护送”下，王家人被带出了院子。当他们跨出大门的那一刻，王二勇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再也回不去的家。
警戒线外，一些被惊醒的邻居远远地围观着，对着王家的方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是犯啥事了？咋还惊动公安了？”
“听说是要挖他家院子，说底下有宝贝！”
“宝贝？我看不像，你看王二勇他爹哭的那样，倒像是被抄家了……”
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在王家人的耳朵里。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即将收场时，一直浑浑噩噩的王栓，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猛地挣脱了搀扶他的人，疯了一样冲回到院门口，一把抓住了正准备转身进去的林舟的胳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陷进林舟的衣袖里。
“领导……领导！”王栓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他死死地盯着林舟，浑浊的眼睛里，除了绝望，还有一种更深的恐惧。
“不能挖……求求你们，不能挖啊！”
秦峰和李瑞都愣住了，以为他还要纠缠补偿款的事。
“王栓，你冷静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秦峰上前就要拉开他。
“不是钱的事！”王栓用力地摇着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真的不能挖……那下面……那下面不是古墓！不是啊！”
赵文博皱起了眉，冷哼一声：“不是古墓是什么？难道是你家的菜窖？”
王栓没有理他，他的眼睛里只有林舟，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哀求道：
“那下面……埋的是我太爷爷的牌位和衣冠冢！他老人家当年是客死他乡，尸骨无存，我爷爷才给他立的这个冢……你们挖了，就是挖了我们王家的祖坟啊！会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