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马叔的“社区交通委员会”,让市民参与规划
林舟的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李瑞和齐猿刚刚燃起的狂热火焰上。
“养料?”
李瑞和齐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瞬间的卡顿。他们刚才讨论的是“神”的骨架与心智,是神经网络,是算法模型,是这个宏伟生命体诞生之后如何思考。
但他们都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一个刚出生的“神”,如何认识这个世界?
“当然是数据!”齐猿抢先回答,他敲了敲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只要我们的‘神经末梢’铺设下去,毫米波雷达、地磁感应、全城的监控视频……数据会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足够喂饱它了。”
李瑞也点点头,补充道:“我们可以先接入现有的交管数据,虽然粗糙,但可以作为基础。然后用模拟器生成虚拟车流,让‘大脑’在虚拟环境中进行第一轮学习和迭代。”
他们的思路,依然是纯粹的技术路径。
林舟没有反驳,他只是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安静聆听的马叔。
“马叔,如果让你去了解一座城市的交通,你会从哪里开始?”
马叔正端着一个大茶缸,慢悠悠地喝着茶。听到林舟点名,他放下茶缸,用手背抹了下嘴,憨厚地笑了笑:“我?我哪懂什么数据和雷达。要是我,就去人最多的地方。”
“人最多的地方?”李瑞有些不解。
“对。”马叔的回答朴实无华,“去早上的菜市场,听听买菜的大爷大妈抱怨哪条路又被占道经营的堵了。去下午的学校门口,看看接孩子的家长们,车都停在哪儿,为什么宁愿违章停车也要停在那儿。再去晚上的大排档,喝两杯酒,听听跑夜班的出租车司机,他们知道哪条小路晚上能抄近道,也知道哪个路口的红绿灯设置得最不合理。”
他顿了-顿,看着一脸思索的李瑞和齐猿。
“你们的数据,能告诉你一条路堵了。但它能告诉你,路边那家网红店门口排队的人,才是造成拥堵的根源吗?你们的摄像头,能看到一个路口人车混行。但它能告诉你,是因为公交站离地铁口远了三百米,所有人都图省事在路口斜穿马路吗?”
马叔的话,没有一个技术词汇,却让两个技术天才陷入了沉默。
齐猿口中的“植物人”,是没有神经末梢的躯壳。而马叔描述的,是这具躯壳里,更深层次的“灵魂”——人的行为逻辑与社会习惯。这些,是冷冰冰的数据流无法完全解读的。
“所以,”林舟做了总结,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李瑞和齐猿身上,“你们负责打造‘神’的躯体和智力。而它的第一批‘养料’,它的‘常识’和‘人性’,需要马叔去采集。”
他转向马叔,语气郑重:“马叔,这个任务,比搭建超算中心更复杂,也更重要。我需要你,深入到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里去,把那些摄像头拍不到、传感器感知不到的‘活数据’带回来。”
马-叔咧嘴一笑,拍了拍胸脯:“这活儿我熟。”
……
两天后,城西的红星小区。
这是一个典型的九十年代老小区,楼体已经斑驳,但充满了生活气息。下午四点,阳光正好,小区的中心花园里,石桌上摆着楚河汉界,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杀得难解难分。旁边,一群大妈伴着有些失真的音响跳着广场舞,还有几个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聚在一起聊着天。
马叔就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晚报,一个大号的军绿色帆布包放在脚边,里面鼓鼓囊囊的。他没有急着和任何人搭话,只是安静地看报纸,偶尔抬起头,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就像一颗被扔进水里的石头,没有激起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沉在水底,感受着水的温度和流向。
“军!将军!”下棋的一位大爷猛地一拍石桌,得意地大笑起来。
输棋的大爷一脸不忿,嘴里嘟囔着:“要不是刚才那个破三轮车按喇叭,分了我的神,这盘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就是!”旁边观战的一位也帮腔,“那三轮车天天这个时候从这儿过,卖水果的,喇叭开得震天响,吵得人脑仁疼。跟物业说了好几次了,也没用。”
马叔的机会来了。
他慢悠悠地折好报纸,凑了过去,笑呵呵地开口:“大爷,这棋下得精彩。不过刚才那喇叭声,确实烦人。”
几位大爷抬眼看了看他,见他面相和善,说话也中听,便有人搭了腔:“可不是嘛!不光是这个,你看那头,”他用下巴指了指小区门口的方向,“一到下班的点,路两边全停满了车,救护车都开不进来,堵得死死的。”
“物业不管?”马-叔顺着话问。
“管?怎么管?小区里车位就那么点,车越来越多,不停路边停哪儿?前两年说要搞立体车库,后来也没信儿了。”
马叔点点头,从脚边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巨大的卷轴。
他将卷轴在旁边一个空着的石桌上摊开,周围的人都好奇地凑了过来。那是一张打印得极为精细的小区及周边一公里范围的卫星地图,每一栋楼,每一条路,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大爷,您刚才说小区门口堵车,是这个位置吧?”马叔从包里又掏出一盒彩色的记号笔,递给那位大爷,“您受累,帮我圈出来。”
老大爷愣了一下,似乎没见过这种阵仗。他接过笔,有些新奇,又有些被尊重的感觉,仔细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红圈。
“对,就是这儿!每天下午五点到七点,神仙都过不去!”
这个举动,像一个开关。
旁边跳广场舞的大妈们也停了下来,围了过来。一个领舞的大妈快人快语:“光说这儿堵有什么用?你看看我们这儿,想跳个舞都找不到个平坦地儿。当初说好的活动中心,盖到一半成烂尾楼了!”她抢过一支笔,在地图上一个灰色的小方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
“还有我们这栋楼,”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也开了口,她的声音有些急切,“楼下的路灯坏了半年了,晚上黑漆漆的,带孩子出门都怕摔着。还有那个十字路口,红绿灯时间太短了,我推着车走到一半就变红灯了,吓死人!”
她也拿起笔,在地图上标出了坏掉的路灯和那个要命的十字路口。
一时间,石桌被围得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大家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和建议,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马叔也不多话,只是不停地递笔,微笑着听着,时不时问一句:“具体是几点钟?”“大概有多少人受影响?”
很快,那张干净的地图就变得五彩斑斓,上面布满了红色的圈、蓝色的叉和各种颜色的箭头、文字。
“堵车”、“路灯”、“占道”、“噪音”、“黑车”……
每一个标记背后,都是一个具体的民生问题,一段普通市民的真实经历。
看着情绪激动的人群,马叔清了清嗓子,等大家稍微安静下来,才开口说道:“各位街坊邻居,大家说的这些问题,我都记下来了。可光我一个人记,人微言轻啊。”
他指着那张花花绿绿的地图:“这些都是顶顶要紧的事。但要让上面的人听到,听懂,光靠嘴说不行,得形成文字,一条一条写清楚。最好呢,是咱们自己有个组织。”
“组织?”有人疑惑。
“对!”马叔的声音大了起来,“咱们成立一个‘社区交通委员会’,怎么样?不用当官,也不用开会,就是咱们信得过的街坊邻居,比如退休的张老师,热心肠的李大妈,大家把问题汇总到他们那儿。我呢,负责当联络员,定期把咱们委员会整理好的书面意见,直接送到省里那个‘总指挥’的办公桌上!”
他特意加重了“总指挥”三个字。
人群里一阵骚动。直接送到省里?送到总指挥的办公桌上?这听起来,可比跟物业吵架、打市长热线要管用多了。
一位戴着老花镜,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大家口中的张老师,他推了推眼镜,沉吟道:“这个办法,听起来倒是不错。把大家零散的意见,变成集体的声音,分量确实不一样。只是……真的能送到总指挥那里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马叔身上。
马叔笑了,他从帆布包里掏出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
证件的封皮是红色的,上面烫着国徽,打开来,照片上正是马叔,而职务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省城交通改善总指挥部,顾问。
整个花园,瞬间安静了下来。
老大爷们不下了棋,大妈们不跳了舞,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看马叔的眼神,从看一个和善的陌生人,变成了看一个能“通天”的大人物。
“总指挥部……的顾问?”张老师扶着眼镜,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
马叔收回工作证,语气还是那么平和:“我就是个跑腿的。总指挥说了,修路之前,得先问问走路的人。他的办公室里,缺的就是一张像咱们今天画的这样的地图。所以,这个‘社区交通委员会’,大家觉得,搞得搞不得?”
“搞!”第一个响应的,是刚才那位下棋输了的大爷,他一拍大腿,“必须搞!张老师当会长,我给他当副手!今天晚上,咱们就把章程弄出来!”
“对!算我一个!”
“我也加入!”
人群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他们看到的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承诺,而是一条清晰的、能将自己的声音传递上去的通道。
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马叔的脸上露出了朴实的笑容。他知道,“交通大脑”的第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养料”,已经开始发酵了。
当晚,马叔回到临时指挥部,将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地图挂在了墙上。李瑞和齐猿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数据清洗模型的激烈争论,看到这张“涂鸦”般的地图,都愣住了。
“马叔,这是……”
马叔没说话,只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林舟,附上了一句话:“总指挥,第一份民情报告,请审阅。”
几乎是同时,在省委大楼加班的林舟,手机亮了一下。他点开图片,看着那张五颜六色、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地图,沉默了片刻。
他将图片转发给了李瑞。
正在地图前发呆的李瑞,手机“嗡”地振动了一下。他点开,正是马叔刚拍的那张照片。
紧接着,林舟的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你们的‘神’,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现在,它的第一本教科书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