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在徐家待到天擦黑才回家。
徐大徐二果然没想留下鑫鑫。
当了一辈子老实人的徐大,闷着头抽着烟,一烟袋一烟袋地抽,把光景熏了几个小时,愣是硬住心肠没有松口。
光景一心陪着耗着。
这是两个男人,也是两个家族之间的谈判。
光景从一开始就打着收养鑫鑫的心思,没办法,家里两个女人逼得紧。但不能这么放过徐家,必然让他出出血。
徐大开口,“他大爷,咱家就这么个情形你也看到了,老三这个孩子在俺两家养了几年,不是个长久之计。两个娘们眼光短浅,光计较各自得失,对鑫鑫不尽心。我们当大伯二伯的也不能天天眼睛盯着。”
光景不说话。
徐大继续说:“你家老二虽然不在家,好歹还有个人在,只要他还在,两个男娃就有爹娘,世上的人对他俩就还有个忌讳。再就是你说得对,两个孩子爹妈不在身边,不宜分开养,还是养在一起,养在你家吧!”
光景还是低头不说话,一副为难的样子。
徐二也说:“不能让你家受累再受屈,养鑫鑫的钱俺们徐家出,上学的学费、杂费,在家吃饭穿衣的钱,俺们兄弟俩替俺三兄弟担着,定不能让你再搭人搭钱!”
光景深深叹一口气,“两个孩子可怜啊!”
徐大徐二也叹气。
沉默良久,光景站起来,拍拍屁股,一副为难的样子,“先这样吧,好在鑫鑫也懂事,一年年的也就长大了。”
徐大徐二一副感激不尽的样子:“让你家笑话了。”
光景晃悠着回家,冬日里的冷风一激,被烟火熏得发胀的脑子突然变得清明。
心里感叹:徐家这哥俩还是太仁义太老实了。徐三已经没了,郝光明上了寡妇的门,住着徐家的屋,种着徐家的地。其实这都是徐朝鑫的。自是应该养着鑫鑫。没理由再让徐家出一份抚养费。
可转念一想,自己才是那个冤大头。
李秀秀是光明的,鑫鑫小虎也叫郝光明爹,不是叫他郝光景爹,他凭什么给他养着两个儿子?
养着郝俊亮就行了,还要养着徐朝鑫。他才是那个不折不扣的冤大头!
怪不得徐家俩兄弟这么客气好说话,人家是觉得自己冤枉受委屈。
啧啧,还觉得人家亏,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亏的!
光景一阵气恼。
其实光景留下鑫鑫,心里还有别的打算。
光彩快要出嫁了,自己又上班不能天天回家,家里只剩下一个妇女两个小儿子,他实在不能放心。
鑫鑫是个能干懂事的,秉性也好,如果真是不放心他弟弟小虎,留在郝家,这个眼看着要长得跟翠花一样高的半大小子,也算是半个劳力。镇初中高中不远,上学天天回家,也算是个伴。
家里没人,就得早做打算,再说鑫鑫有徐家和光明双份的抚养费,咱们也不亏。
光明那边还知不道能不能要回钱来,这次两个儿子一起养着,必然要让那两个人掏腰包!
翠花和光彩,还有两个孩子还在家等着消息。饭做好了没人吃,都在等一个最终结果。
光景进屋来,深深地看了鑫鑫一眼。
鑫鑫紧张地颤抖起来。
“鑫鑫啊,以后小龙小虎就是你亲兄弟了!”
鑫鑫终于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张嘴哭起来。
小龙小虎听到这话好像也明白了什么,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拉着鑫鑫的手。
鑫鑫一面哭心里一面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了,以后一定要把小龙小虎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照顾好他们,一定要听话能干,孝敬大爷大娘和姑姑!”
光彩也高兴,终于给鑫鑫一个名正言顺的家了。
翠花不知道这么长时间光景跟徐家是怎么谈判的。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没有把鑫鑫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出去。
光景在徐家谈判那段时间,翠花打着最坏的打算,就是让鑫鑫自己回家里住。一想到一个10岁出头的孩子自己一人在家吃住,心里就像有个老鼠在咬一样难受。
还好还好,光景不是那狠心狠肺的,鑫鑫总算有个去处了。
光景没有跟鑫鑫说太多,这个孩子心里是个有数的,看他慢慢表现吧。
第二天一早,光景收拾东西去厂里值班。翠花领着一群人送走光景,回过头来,冲着鑫鑫一笑,“咱还得过自己的年,鑫鑫中午想吃啥?”
光景去上班,鑫鑫的心里觉得自在不少,他还是有点害怕郝家这个大伯,眉毛一瞪脸一黑,很是吓人,不像大娘姑姑这样和蔼可亲。
但他也知道,在这个家里,说了算的是大爷,挣钱养家的也是这个大爷,同意收养留下他的也是这个大爷,他要感恩,他要知足,大爷不在家的时候,他要好好学习,好好干活,帮着大娘和姑姑照顾好这个家。
鑫鑫真是把这个家当做自己家了。翠花只知道这个孩子懂事,比他爹妈都好,孬地出了个好竹,但她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能干。
做饭洗衣,喂鸡喂猪,都抢着干。
翠花其实很想跟他说,“鑫鑫啊,悠着点,不在于这几天,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呢。”
可她也知道,这是这个孩子的心情,不能拦着,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做饭这事揽过来,尽量多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过年期间没有别事,翠花和光彩又把织毛衣的活计拾起来了,这几年已经在附近小有名气,很多毛衣不用去城里卖,在附近村里口口相传就卖出去了。
还有裁剪手艺,翠花也拾起来了,经常在家里给街坊邻里帮忙裁剪个布样什么的。虽然现在卖成衣的越来越多,但乡里乡亲的,还是愿意自己裁布料做个简单的衣服。
没办法,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翠花只能使出十八般武艺,把自己的劳动价值压榨到极致。
好在现在有了鑫鑫帮忙,这个孩子,就像个小陀螺一样,不停地忙活着。
翠花观察,这孩子干活有谱,好找轻巧,做事又快又稳,不像光彩,看着忙活,半天不出活,鑫鑫这孩子,出活快。
翠花感觉鑫鑫越来越有大勇的样子,事事把自己放在一个负责任的大哥位置上,自己还真是多了个得力的长子,家里算是有了挑大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