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从内部,瓦解我们。”陆枭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是啊。”陆淮的声音沙哑至极,“最坚固的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
陆枭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他推开门,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留了一盏温暖的落地灯。
苏白就蜷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张薄毯,显然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灯光柔和地勾勒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苏白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回来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糯得像在撒娇。
“嗯。”陆枭应了一声,伸手将她垂到脸颊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事情……很麻烦?”苏白坐起身,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紧。
陆枭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熟悉的馨香。
只有在这个怀抱里,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戾气,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苏白没有再问,只是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他宽阔的后背。
过了许久,陆枭才用极低的声音,将那个死局和盘托出。
苏白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周教授,你了解吗?”她问。
“不熟。”陆枭摇头,“只知道他是钱国生院士最得意的学生,是个技术狂人。为了攻克一项技术难题,能在实验室里待三个月,靠压缩饼干和自来水度日。他妻子因为癌症去世时,他正远在戈壁滩的试验场,半个月后才得知消息……”
“他对着妻子的遗像,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带着红肿的眼睛,出现在了实验室。”
苏白的心,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她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和抉择。
“我相信他。”苏白忽然开口,语气无比笃定。
陆枭抬起头,看向她。
苏白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一个能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国家的人,一个连妻子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的人,绝不可能为了区区三百万美元就背叛自己的信仰。”
“道理是这样,但证据……”陆枭的声音透着无奈。
苏白沉默了。
是啊,证据。
那份天衣无缝的银行流水,就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周启明的脖子。
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陆枭,”她抬起头,“或许,我能试试。”
……
第二天上午,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陆家大院。
陆振国亲自出面,将已经被停职,正在家中接受“看护”的周启明教授,“请”到了家里喝茶。
客厅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周启明穿着一身中山装,头发有些凌乱。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屈辱和愤怒。
“司令,我周启明是什么人,您是知道的!我可以用我的人格,用我死去的妻子发誓,我绝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情!”
指着桌上那份流水单的复印件,眼睛都红了。
“这个账户,我根本就不知道!这笔钱,我一分都没见过!”
陆振国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一言不发。陆淮坐在一旁,也是眉头紧锁。
他们都相信周启明的人品,可那份“铁证”,却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气氛最僵持的时候,苏白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了进来。
“爸,大哥,周教授。”她将果盘轻轻放在茶几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很自然地坐到周启明对面的沙发上,语气温和地说:“周教授,您别激动,气大伤身,血压都上来了。”
周启明看到苏白,眼中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苏同志?”
苏白笑了笑,然后用一种极为寻常的口吻说道:“我跟老家的赤脚医生学过几手粗浅的把脉,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我给您搭搭脉?”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愣住了。
陆振口和陆淮更是错愕地看向苏白,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把脉?
在这种时候?
周启明也是一怔,但看着苏白那双真诚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何,他那颗被冤屈和愤怒填满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好……好吧。”他迟疑着,伸出了自己那只布满薄茧和烫伤疤痕的手。
那是一双属于科学家的手,一双创造过无数奇迹的手。
在陆振国和陆淮不解的目光中,苏白伸出手指,轻轻搭在了周启明的手腕上。
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在她的感知中瞬间沉寂。
她“听”到了。
老人那因为激动和委屈而急速跳动的心脏。
那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汹涌上涌的血液。
这些生理反应,就像海面上的狂风巨浪,杂乱而汹涌。
然而,在这片混乱的表象之下,苏白沉下心,将自己的感知力沉入更深的地方。
她“听”到了他生命最本源的律动。
那是一股平稳、坚韧、坦荡如砥柱中流的生命能量。
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更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这是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融入了理想与信念的人,才有的生命律动。
就在这时,苏白准备收回感知的时候,忽然,她在那片纯粹的生命能量深处,“触碰”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又阴冷无比的异样波动。
那波动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根在周教授的意识深处。
苏白的心猛地一沉。
这股能量波动,她认得!
和当初在“牧羊人”方敬儒身上感受到的那股“精神烙印”,同根同源!
苏白猛地睁开眼睛,收回了手。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等待着她的“诊断结果”。
苏白抬起头,看着主位上的陆振国,她平静地说道:
“爸,我相信周教授。”
“就像,您相信我一样。”
这一句话,重逾千斤。
陆振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
他看着自己这个儿媳妇,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又转头看了看一脸坦荡,眼中只有委屈和不屈的周启明。
老人那颗在无数次生死抉择中锤炼出的心,在这一刻,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巨响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好!”
陆振国豁然起身,虎目中精光迸射。
“我相信我的儿媳妇!”
他走到周启明面前,扶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老周,让你受委屈了!”
随即,他转向大儿子陆淮,声音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阿淮,给我查!”
“把那个什么狗屁基金会,和那几笔钱的来龙去脉,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国家功臣的头上!”
就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秘密监控点,一名情报人员将刚刚窃听到的这段对话,原封不动地汇报了上去。
电话那头,陈副司令听完汇报,发出一声不加掩饰的冷笑。
“妇人之仁,愚不可及。”
“用一个女人的‘直觉’,去赌一个国家的未来?”
“陆振国,你真是老糊涂了!”
他放下电话,看向窗外,眼神阴鸷。
“既然你们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