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上官锦到医院复查的日子,天刚亮,云哲就开着车过来接人——副驾早已调好舒适的角度,还放了瓶温好的水。
高云凤陪着上官锦坐在后排,一路上母女俩却没什么话。高云凤几次侧头想看看女儿的胳膊,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把话憋了回去;上官锦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下的疤痕,也没主动开口。
车厢里静得只剩引擎的轻响,云哲从后视镜瞥了好几眼,好几次话都到了嘴边——想问上官锦昨晚睡得好不好,想问高云凤要不要先吃点早餐,可转念一想,又都咽了回去。他心里清楚,母女俩之间那点没说开的隔阂,旁人插不上手,终究得靠她们自己慢慢面对、慢慢解。
快到医院门口,云哲刚停稳车,后排的高云凤忽然开口,打破了一路的沉寂:“锦锦,今天复查完别着急回去,我们仨找个僻静的地方吃顿饭——有些话,我也想跟你说说。”
话音落时,上官锦已经推开车门,脚刚迈上医院门前的台阶,听见这话猛地顿住。 她转过身看向高云凤,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些天心里不是没有怨,怨母亲从前的偏心,怨她总把话憋在心里不说开,可此刻听见母亲主动提“有话要说”,那点怨意竟悄悄压了下去,反倒涌上股说不出的歉意。
她张了张嘴,想应声,又觉得喉咙发紧,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最后只是迎着高云凤的目光,用力点了下头——那一下点头,算是把这段时间的别扭先搁下,也算是答应了这场迟来的、该说开的饭。
云哲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甚至忍不住泛起一阵窃喜——他分明能感觉到,母女俩之间那层绷了许久的隔阂,像是要松了;那些冻在心里的怨怼,也终于有了要融化的迹象。
他赶紧推开车门绕到后排,顺手扶了上官锦一把,又对着高云凤客气地笑了笑:“阿姨放心,等复查完,我来挑地方,保证清净又合胃口。”他就盼着这场饭能把话说开,让那些不愉快的事赶紧翻篇,往后母女俩能少些别扭,多些踏实。
扶着上官锦往医院里走时,云哲悄悄用指尖在她掌心轻轻点了一下——力道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带着明明白白的意思。
那一下,是提醒她别急,好好跟母亲说;更是在告诉她,不管等会儿谈话涉及到什么、牵扯到谁,他都站在她这边,完完全全地支持她。
上官锦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侧头看了眼云哲。他没多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笑,可掌心那点轻触的温度,她瞬间就懂了——脚步顿了顿,再抬步时,原本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些。
复查结束后,云哲把车开到了一家僻静的自助餐厅。选这里是他早就盘算好的——一来上官锦右臂不方便,自助取餐不用麻烦旁人递菜,她自己能慢慢挑;二来餐厅隔出了不少半开放式的小区域,空间敞亮又不嘈杂,正适合母女俩安安静静说话。
他先领着两人找好位置,又特意跟服务员要了个矮脚的取餐盘,摆在上官锦左手边:“阿姨,锦锦,你们慢慢选,不用急,我先去拿点喝的。”说着便往后厨方向走——特意留了空间,好让母女俩先开口。
高云凤一进餐厅就忙着招呼:“锦锦你先坐,找个舒服的位置等着,妈去给你拿吃的。”说着就攥着取餐盘往餐台走——记着上官锦在家爱吃的芦笋、菌菇,还有她念叨过两次的鳕鱼,每样都少少夹一点,却捡着新鲜的往盘里放。
一趟趟端回来,桌上很快摆了小半桌。上官锦看着她又要转身去拿,终于忍不住开口:“妈,别点太多了,桌上马上堆不下了。”
这声“妈”一出口,高云凤端着餐盘的手猛地顿了一下,夹子“当啷”一声磕在盘边。她抬头看向上官锦,眼眶瞬间就红了,连带着声音都发颤——这是一个月来,女儿第一次主动叫她。
她慢慢放下餐盘,在上官锦对面坐下,嘴唇动了好几下,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是惊喜,是意外,还有压在心里的愧疚,全涌到了嗓子眼,反倒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盯着桌上的菜,指尖悄悄攥紧了桌布。
高云凤盯着桌上那盘刚端来的芦笋——那是上官锦小时候最爱的菜,如今再看,倒像根刺扎在心里。她抬眼看向女儿,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自责,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锦锦,以前……是妈妈做得不好。总想着顾全这边,又怕那边受委屈,到最后反倒把你晾在了一边,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心里要是怨,妈都认,可你千万别一直憋着——千万别怪妈妈,好不好?”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轻发颤,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悄悄垮了些,再没了往日里几分强势的模样。
上官锦看着母亲红着眼眶、连脊背都垮下来的模样,心里那点残存的别扭忽然就软了。她伸手轻轻碰了碰桌上的餐盘,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都透着实诚:“妈,你别想那么多。”
“以前的事,我知道不是三两句能说清的,有些没弄明白的,我会慢慢找哥哥问,也会自己慢慢消化。”她顿了顿,抬眼对上母亲的目光,没绕弯子,却也没带半分怨怼,“你要是觉得以前真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往后改了就好。”
最后,她往椅背上轻轻靠了靠,语气松快了些,像卸下了块压了许久的小石头:“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妈,这点变不了。”
高云凤听女儿这么说,眼圈更红了,却赶紧抬手抹了下,跟着扯出个笑来,伸手给上官锦夹了一筷子鳕鱼:“哎,好,都听你的!”
“咱们今天就只说吃饭,只说开心的事,那些糟心的、你不想问我的,都先放着。”她顿了顿,又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却藏着认真,“前几天我已经把好多事都跟你哥说了,等回去你要是想问,就去找他——他都清楚,你想问啥,让他跟你慢慢说。”
两人正说着,云哲端着几瓶温好的果汁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个小食盘,放着上官锦爱吃的坚果和水果切盒:“刚看餐台新上的鲜榨梨汁,想着你们喝着舒服,就多拿了两瓶。”
他把饮料递过去,余光里瞥见母女俩脸上的神色——高云凤眼角还带着红,却有了笑意;上官锦也没再绷着嘴角,连眼神都软和了不少。
刚才的谈话虽停了,但那层绷了许久的劲儿显然松了。云哲心里跟着踏实下来,没多问什么,只笑着往两人盘里各添了块水果:“快尝尝这个芒果,挺甜的,别光顾着说话,先垫垫肚子。”
没有再多说什么,三人围着小桌慢慢吃着。高云凤时不时给上官锦夹菜,会轻声问她“鳕鱼嫩不嫩”;上官锦也会随口应一句,偶尔还提醒母亲“芦笋别凉了”。云哲坐在旁边,听着母女俩零碎的话,自己也跟着吃着,偶尔插一两句“这家沙拉酱调得不错”。
没有沉重的话题,没有紧绷的沉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响和偶尔的笑声。一种踏实的幸福,混着卸下防备的松弛感,悄悄裹住了三个人——这顿饭吃得不算热闹,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觉得安心,也比任何刻意安排的“和解”,都更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