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御医沉重地摇了摇头,花白的须发仿佛都黯淡了几分:“夫人,非是老朽不肯尽力。此症……匪夷所思。汤药针灸,最多只能勉力维持她眼下这般状态,如同风中残烛,稍有不慎便可能……唉!”
他未尽之语,如同最锋利的针,刺穿了九娘最后一丝侥幸。
虽然早已听过无数大夫类似的断言,但每一次听到,都如同初次般令人心碎。
九娘的眼泪瞬间涌出,无声地浸湿了萧城的衣襟。
萧城强忍心中悲痛,恭敬地送走了连连叹息的老御医,同时也对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千澈拱手:“郁公子,多谢您费心找来御医。府中……还有些琐事,臣就不多留您了。”
云千澈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深深看了一眼软榻上依旧平静,甚至有些事不关己般的纪轻轻,转身离去,背影在萧城看来,带着几分同样沉重的失落。
回到僻静处,方才还强作镇定的云千澈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冰冷。
老御医惶恐地跪在地上,颤声禀报:“殿下,老臣行医数十载,绝不会看错……那姑娘的脉象,确确实实是……是真的不行了。她能活到如今,已堪称奇迹……”
云千澈负手而立,望着窗外萧府的方向,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偏执:“若她……本就不是凡人呢?”
老御医浑身一颤,以为殿下是悲痛过度,失了心智,连忙叩首:“殿下!老臣、老臣虽年迈,却也不至于糊涂至此啊!那分明是人身,怎会……”
“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云千澈打断他,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老御医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绝望的肯定:“殿下,那种脉象已是生机彻底衰败之象,非药石所能及,纵有仙丹灵药,恐怕也……回天乏术了啊!”
“……嗯,退下吧。”
良久,云千澈才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老御医如蒙大赦,慌忙退走。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云千澈一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萧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有痛楚,有不甘,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他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的重量,掷地有声:
“无论你是妖是仙,是神是魔……既然让我找到了你,我就绝不会让你就此消散!逆天改命又如何?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
云都四十五年冬,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席卷了整个皇城。
伴随着宫中九声沉重的丧钟鸣响,老皇帝驾崩的消息如同朔风一般,瞬间吹遍了每一个角落。
国丧期间,一片素缟,暗流却在冰雪之下汹涌。
太子云千郝在一片争议与部分老臣的忧心中,仓促继位
转眼便是云都四十六年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边关传来捷报,大军得胜还朝。
殿前论功行赏,年轻的李子修因战功赫赫,被新帝亲封为镇北将军,授以兵符,手握三十万边军,风头无两。
而王清一,则在朝堂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以雷霆手段“辅佐”新帝清剿“奸佞”,肃清“君侧”,立下从龙之功,被破格擢升为丞相,位极人臣,权势煊赫。
至于那位曾一度被视为潜在威胁的七皇子云千澈,自先帝驾崩后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心灰意冷远走他乡,也有人猜测他已悄无声息地殒命于权力倾轧之中,渐渐无人再提起。
然而,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身着紫袍官服的王清一,目光平静地扫过满殿躬身行礼的文武百官。
表面看来,这是新朝的开始,是太子一系的全面胜利。
但他心中清楚,这满殿的官员,至少有六七成,暗地里早已投向了那位“不知所踪”的七皇子。
如今的新朝,不过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华丽宫殿。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新帝云千郝,脸上带着初登大宝的志得意满,却也难掩一丝被权力骤然填充后的虚浮与急躁。
“陛下,”王清一出列,声音清朗,打破了殿内的沉寂,“我军新胜,固然可喜。然连年征战,民生疲敝,百姓方得喘息。臣以为,当下应以休养生息为重,不易急于增加赋税,以免再生民怨。”
他话音刚落,新任的礼部尚书立刻出言反驳:“王相此言差矣!如今国库空虚,先帝丧仪、陛下登基大典、犒赏三军,哪一项不需巨资?若不设法充盈国库,朝廷体统何在?边疆防务何以为继?”
龙椅上的云千郝听着下方的争论,眉头越皱越紧。
他享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对处理这些繁琐的政务感到不耐。
他挥了挥手,打断了还想再争辩的王清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烦躁:
“好了!国库空虚乃是事实,岂能坐视不理?就按礼部尚书所奏,着手拟定增税章程吧!”
王清一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不再多言,只躬身道:“臣……遵旨。”
他退回班列,心中冷笑。
云千郝的短视与刚愎,正在一步步将他自己推向深渊。
而这,正是他们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