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窑记》书灵的安然消散,给了我们探索书界极大的信心。
然而,玄夜的警示言犹在耳,书界深处潜藏的凶险,很快便不期而至。
这一次,我们选择了一篇记载着明代一位含冤自尽的御史的故事。
此御史因弹劾权贵反被构陷,在狱中受尽酷刑后,咬舌自尽,血书鸣冤。
篇名《血谏录》。其字迹凌厉,墨色深沉,隐隐透出一股不屈的刚烈与滔天的怨愤。
我如法炮制,构筑精神通道,沈晦月光护持,玄夜阴影警戒。
神识沉入《血谏录》的瞬间,一股炽热如熔岩、腥甜如铁锈的强烈意念便扑面而来!
眼前不再是画面,而是无尽的黑暗与血色交织的牢狱景象!
鞭挞声、锁链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奸臣当道!苍天无眼!吾恨!吾恨啊——!”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御史虚影在黑暗中咆哮。
他的双眼赤红,手中握着一支由怨气凝结而成的血墨毛笔,每一声怒吼,都让书页剧烈震颤!
这《血谏录》的书灵,已不是单纯的执念,而是融合了酷刑痛苦、蒙冤愤怒以及刚烈文气的凶戾墨魇!
它感应到我们的入侵,非但没有沟通之意,反而将我们视为仇敌同党。
狂暴的怨气化作无数血色锁链,向我们绞杀而来!
“不好!书灵失控!”沈晦低喝,月光长枪幻化而出,银辉如瀑,堪堪挡住血色锁链的冲击,但银辉在怨气侵蚀下迅速黯淡!
玄夜的阴影如鬼魅般穿梭,试图切断怨气与书页本体的联系。
但那血墨毛笔挥洒间,怨气生生不息,阴影之力竟难以切入!
“怨气已与史实中的冤屈共鸣,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炎烬在现实界感应到危机,掌心火焰暴涨,试图隔空将灼热的心火之力注入书界,助我们压制墨魇。
然而,心火刚触及书页,那墨魇竟狂笑一声,血墨毛笔凌空一划。
将心火之力吸收转化,化作更加狂暴的血色火焰反扑回来!
“该死!它能吞噬外力壮大己身!”炎烬闷哼一声,急忙撤力。
书界内,情况危急。
墨魇的攻势越来越猛,血色锁链如同活物,不断缠绕收缩,我们的神识如同陷入泥沼,寸步难行。
沈晦的月光屏障摇摇欲坠,玄夜的阴影也被压制。
更可怕的是,墨魇的狂暴情绪开始透过精神通道,反向侵蚀我们的心神,愤怒、绝望、暴戾的念头不断滋生!
“稳住心神!不可被其同化!”我强忍着脑海中翻腾的杀意,全力催动裁断之力。
这一次,金芒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一柄斩断妄念的慧剑。
狠狠斩向那根连接墨魇与无尽怨气的执念——对“天道不公”的极致愤恨!
“天道已死!何来公道!”墨魇怒吼,血墨毛笔迎向慧剑!
“轰——!”
精神世界剧烈震荡!
裁断之力与极致怨念猛烈碰撞!
我喉头一甜,神识受创。
墨魇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血影淡薄了几分,但怨气依旧汹涌。
“这样硬拼不行!”玄夜急道。
“它的力量源于史实冤屈,除非能化解其心中对‘天道’的绝望,否则怨气难消!”
化解对天道的绝望?
谈何容易!
这是数百年前的血案,真相早已埋没,罪魁祸首也早已化作枯骨!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直静观其变的胡离,忽然狐耳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迅速跑到当铺藏书阁,翻出一本地方野史杂记,飞快地翻阅着。
“找到了!”胡离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册跑来。
“这本杂记里提到,那位构陷御史的权贵,虽一时得势,但其家族在后来的党争中败落,子孙凋零,恶行也被后世史官隐约记载,遗臭百年!
而那位御史的血书,虽当时被毁,但其事蹟通过口耳相传,激励了后来无数正直之士前仆后继,与奸佞抗争!
他……他并没有被彻底遗忘!
天道……未曾完全死去!”
胡离的声音透过微弱的联系传入书界。
这番话,如同一点星火,投入了墨魇狂暴的黑暗心湖。
墨魇的咆哮戛然而止,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茫然与……动摇?
“后世……犹记?遗臭……百年?”
趁此机会,我立刻将裁断之力化作一道承载信息的流光。
将野史中的记载、后世对御史气节的评价。
以及那些受他激励的抗争者的事迹,直接渡入墨魇的意识!
墨魇僵立在血狱中,周身翻腾的怨气渐渐平息。
它低头看着自己由怨气凝结的血墨毛笔,笔尖滴落的不再是污血,而是带着一丝光亮的墨迹。
“原来……吾血未冷……吾志未绝……”墨魇喃喃自语,眼中的赤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悯与释然。
它手中的血墨毛笔渐渐消散,狂暴的牢狱景象也如烟云般散去,还原为书页上沉静的文字。
《血谏录》的书灵,对着我们遥遥一揖,身影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缕清风,融入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书页上,那股躁动的怨气彻底平息,只留下一股凛然正气。
我们退出书界,皆心有余悸。
此次探索,险象环生,差点迷失在数百年前的怨念之中。
“书界寻踪,绝非易事。”沈晦面色凝重,“往后需更加谨慎选择对象,做好万全准备。”
玄夜点头:“下次,或许该找些……怨气没那么重的。”
往生簿上,《血谏录》的旁注旁,多了一行字:“刚极易折,怨深成魇。以史为鉴,可消戾气。正气长存,虽死犹生。”
经此一役,我们深知,书界之旅,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