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茜特菈莉早早地就起床了。
昨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即使是在最温暖的床里边,怀里抱着伊兹帕帕,她也总觉得有些寒冷。
有些……空虚。
茜特菈莉揉了揉头发,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是心烦意乱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茜特菈莉叹了口气,接着起床洗漱,把昨夜打包的饭菜吃完后呆坐在桌子前,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想想平日里自己这会在干什么吧?
呃……好像这会自己应该还没醒?
唔……那就想想平时自己闲着的时候会干什么。
睡觉,看小说或者喝酒?
可是……
茜特菈莉看着桌子一边的一大叠书籍和桌子底下那一大箱酒,只觉得现在连伸手动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好烦呐,今天那群小鬼怎么不来找奶奶我挑战了,连简单的发泄一下都不行。
算了,继续回去睡觉吧。
茜特菈勉强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后朝自己卧室里走去。
也许再睡一觉心情就会变好点了也说不定?
茜特菈莉是这么想的。
回到卧室,茜特菈莉躺下准备入睡,意识陷入混沌的前一瞬间,茜特菈莉又猛地睁大了双眼。
一个只完成了一半的织物正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
这一发现驱散了茜特菈莉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困意,她很快坐了起来,伸手取下那个还未完成的织物。
画面还未丰富,但从轮廓上依稀能看出它是在织什么。
烟谜主祭祀之所,一位粉发少女和一位橘黄色头发的少女正并排站在人群最中央,接受周围祭司的感叹与赞美。
“切,明明知道奶奶我最不喜欢这种场合了,你又为什么要织这个呢?”
说着,茜特菈莉默默站起身,走下床,打开门来到屋外,一眼就看到了屋外外墙角落上那个最特殊的涂鸦。
恍惚间,无数回忆涌上茜特菈莉的心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少女带着一只幼年暝视龙找她约架的那个下午。
于她而言,一切都那么熟悉,恍若昨日,但很快又随风飘散,散落到遥远的过去。
茜特菈莉百感交集,最终也被这漫长的时光唏嘘成一声轻叹。
“从昨天开始,奶奶我就觉得很不对劲……但如果真的是你的原因,或许……该结束这一切了。”
茜特菈莉走上前,轻轻清理掉了那个涂鸦。
做完这一切,茜特菈莉再次走进屋子里,但这次却没有去睡觉,而是坐回自己桌子边,默默把玩着那个还未完成的织物。
她又想起了前几天她那位老友对她的临终嘱托。
“算了,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茜特菈莉长叹一声,随后素手周围散发出一圈蓝色光晕,与此同时,那个织物也随之不断添上新的色彩,慢慢地还原记忆里当年真实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茜特菈莉还未完成这个织物,她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孩声。
“黑……黑曜石奶奶在吗?”
茜特菈莉叹了口气,睁开双眼,将手里的织物放下,接着走到门边给屋门开了条缝。
屋外边是一个身穿蓝白色小祭司服,约莫六七岁的女孩。
这个小女孩茜特菈莉没见过,但看她那张小脸上写满了紧张,茜特菈莉大概能猜出来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茜特菈莉迅速走到外边,又把门带上,双手抱胸,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句话也不说。
小女孩带着些许恐惧望了茜特菈莉一会,纠结的小脸上忽然涌现一抹勇气,虽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却已很坚定。
“黑曜石奶奶,我要向你发起挑战!”
茜特菈莉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朝小女孩脑门上轻轻一弹,看也没看就转过身,语气中带着点不耐烦。
“不合格!”
小女孩自然是被茜特菈莉弹得跌倒在地上了,但她很快又爬起来,伸手轻轻揉着脑门,显然刚刚那一下挺疼的。
“还有,”茜特菈莉指着那面外墙,“你是谁的徒子徒孙,不知道规矩吗?以后要来找奶奶我挑战,得提前下好战书,简单来说就是在那面墙上留下个涂鸦。嗯,就这样,没事的话奶奶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茜特菈莉打开屋门,走了回去,只留下一位小女孩看着那面墙发呆。
走回屋子后,茜特菈莉又花了点时间将那面织物做好,最后,她看着手里这面已经完成的织物,看着上边风姿绰约的自己和……她,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说到底,你最后还是没给我留下答案。”
茜特菈莉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到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间前,最后看了手里的织物一眼,茜特菈莉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这个杂物间的最里边,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但从这天开始,茜特菈莉的日常又多了一项——制作织物。
她学着昔日好友的样子,或是从战士们高举的火把上采下一抹橘红,装点一场伟大的胜利;又或是从墓碑前的花束中摘走一片浅紫,祭奠几位英雄的离去。
每制作这样一面织物,时间的指针就要转过几十年的刻度,她也慢慢理解了故友向她托付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当花朵在旱季枯萎,当一切都被沙丘掩埋,究竟什么会被留下来?
是记忆中的色彩。
只是,每每想到这个,茜特菈莉总会觉得心好痛,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喊着自己。
只是……茜特菈莉想要努力去想时,那道声音却消失了,她只能无奈地望向窗外的百年来都不曾变化过的风景。
也是,她这样的人,又会在什么人的记忆里留下色彩呢?又有谁愿意和她分享自己的记忆呢?
或许,那只是她的幻觉……吧……
真是……人老了什么问题都来了。
茜特菈莉默默起身,准备出门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可刚来到外边,第一眼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那面满是涂鸦的墙。
“唉,好久都没清理了。真是麻烦……”
茜特菈莉走上去,手上淡蓝色光晕显现,一个一个地开始清理起了这些就要自行消散的涂鸦,当初留下他们的人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或许……今后也不会再来。
“嗯?”茜特菈莉发现自己想错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但却没有回头,“又来了,怎么?还没放弃?”
不知何时,一位古稀之年的老奶奶站在茜特菈莉身后,她吃力地摇了摇头,“黑曜石奶奶,我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至少,请让我帮您清理掉那个涂鸦。”
“……算了,位置还多,留着吧。”
说完,茜特菈莉转身,朝那位老奶奶伸出手,“还有,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老奶奶愣了一下,旋即拉住了茜特菈莉的手,“好。”
茜特菈莉拉着她走进屋子,脸上浮现一抹尴尬,“那个……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老奶奶看了一圈,确实“有点”乱,但她没有说,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坐下,一时间,气氛居然有点尴尬。
“黑曜石奶奶。”老奶奶出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嗯,我在。”
“您……是不是思念某个人?或者说,在等待着某个人?”
茜特菈莉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得望着面前这个晚辈。
“年轻的时候,我找您挑战时,经常会在您脸上看到一抹淡淡的忧伤之色……哦,这样算不算冒犯您了?”
“没事,你继续说吧。”
“好,黑曜石奶奶不常出门,或许不清楚,那种忧伤之色是装不出来的,我想,黑曜石奶奶以前一定有个很重要的……朋友吧?”
“朋友……或许吧,但她已经离开了,奶奶我也早就放下了。”
茜特菈莉没有说谎,她确实放下了,这些年来,她一直通过制作织物打发时间,很少有回想起她的时候。
倒是冥冥中会想起……另一个模糊的人影。
但那却仿若镜花水月,终究空无一物。
只是一个幻想,自己怎么可能会因此忧伤?甚至把他当做朋友?
只是个幻想罢了,只是个……幻想……罢……了……
茜特菈莉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停留,她给自己倒了点酒,轻抿了一口,“不说这个了,最近部族上有什么事吗?奶奶我好久没出门了。”
“哦,这个啊……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新上任的庇兰首领和火神玛薇卡大人的领导下,深渊已经很久没大规模入侵了,烟谜主族内也很和平,就是……”
说到最后,老奶奶忽然变得有些犹豫。
“嗯?”茜特菈莉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怎么了?”
“唉……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最近族里在石窟外的枯树下捡到了一个婴儿,捡回来养了一些日子后,乔司老祭司发现他似乎灵魂有残缺,据说可以用他填补地脉的裂隙,现在这会应该正准备祭祀的仪式。”
茜特菈莉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靠一个孩子就能拯救纳塔?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天真了吗?这孩子也是可怜,要被他们这么折腾……”
“黑曜石奶奶不赞成?听乔司老祭司说,他的灵魂缺了一角,就像撕碎的拼图,要是……”
“停!乔司那小鬼,几十年前也来挑战过我,他的水平奶奶我最清楚了,是几百年来最差的一届了……
你是不是想说,把四散的灵魂汇聚在他身上,再把他送进夜神之国,地脉就能被强化了?真是天真,看着吧,这事就不可能成功。就是……”
说话间,茜特菈莉脑中忽然一阵刺痛,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蜷缩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可是……纳塔决不存在那样的地方,她也绝不可能见过那样的孩子。
又是幻觉吗……
亦或是……幻想?
奶奶我有那么脆弱吗?!什么时候居然要靠幻想满足那点保护欲?
茜特菈莉捂着有些疼的心口,烦躁地蹙起眉头,“算了,今天奶奶我心情不好,就出去看看吧,也省得那孩子受罪……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唔……我们发现他的时候,襁褓里边有张布条,上边写着‘欧洛伦’三个字,应该就是他的名字了。”
“欧洛伦……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过那群祭司做那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请示一下奶奶我的意见了,走吧,奶奶我要去纠正他们了。”
茜特菈莉站起身朝老奶奶伸出手,可她却摇了摇头,“不了,黑曜石奶奶,您应该也看得出,我命不久矣了,现在能和黑曜石奶奶说这么多话真的很满足,能让我在您家里休息一会吗?等会我就回家。”
茜特菈莉愣了一下,“……需要我陪你吗?”
“那最好不过了。”
于是茜特菈莉重新坐下,两人继续聊起了这些年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