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两岸的对峙,进入第二天。
晨雾散去,秋日高悬,却驱不散弥漫在河面上的凝重杀机。南北两岸,两座风格迥异的军营如同两只匍匐的巨兽,隔水相望,冰冷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溅起无形的火花。
曹军中军大帐内,气氛却与前日的沉稳大不相同。
夏侯渊端坐主位,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昨夜细作传回的消息,如同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
韩破军竟然不在对岸大营!
身为大军主帅,在两军阵前消失无踪?这简直是对他夏侯妙才最大的蔑视!是觉得即便他不在,凭手下那群乌合之众,也能挡住自己的兵锋吗?还是说,有什么自己尚未察觉的阴谋?
各种猜测在他脑中翻腾,最终都化为一股被轻视的屈辱和熊熊燃烧的怒火。他夏侯渊纵横中原,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个西凉鄙夫,堵在河边,连对方主帅去了哪里都搞不清楚!
“不能再等下去了!” 夏侯渊猛地一拍案几,霍然起身,声音中压抑着暴躁,“探马回报,对岸营寨简陋,守备松懈,那韩六更是终日饮酒骂阵,猖狂至极!韩破军不在,此乃天赐良机!正好趁此机会,挫其锐气,扬我军威!”
贾诩立于下首,闻言眉头微蹙,劝谏道:“将军,敌情未明,贸然出击,恐有不妥。韩破军离营,或许是故意示弱,诱我军渡河。即便其真不在,那韩六亦是悍勇之辈,狼群凶性未减,不可小觑。不若再等一两日,待细作查明韩破军动向,再……”
“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侯渊不耐地打断他,眼中厉色一闪,“文和先生,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如今敌酋不在,军心必懈!正是一举破敌的良机!难道要我三万八千大军,在这渭水边上,眼睁睁看着那群土狼逍遥,空耗粮草吗?”
他不再给贾诩劝阻的机会,目光扫向帐下诸将,最后定格在一员身形魁梧、面色倨傲的将领身上。
“朱灵!”
“末将在!” 一员骁将应声出列,正是昨日夏侯渊心中想到的骁将。他身披精良鱼鳞甲,腰挎环首刀,气息彪悍,乃是曹操麾下有名的勇猛之将,官至骑都尉,向来以胆气豪壮自诩。
“命你率本部三千精骑,即刻渡河,至北岸狼群寨前挑战!” 夏侯渊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给本将军狠狠挫一挫那群野狼的气焰!若能阵斩其将,官升三级,赏千金!”
朱灵闻言,眼中顿时爆射出贪婪与战意混合的光芒,抱拳厉声道:“末将领命!定将那群西凉土狗的脑袋,给将军提回来!” 他早就看对岸那群衣衫褴褛的狼群不顺眼,如今得了将令,正好杀个痛快,立下头功!
“好!” 夏侯渊满意点头,“擂鼓!为朱将军助威!”
“将军!” 贾诩还想再劝,却被夏侯渊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我意已决!文和先生不必多言!今日,便要叫天下人知道,我曹军兵威之盛,非是西凉蛮子可以揣度!”
片刻之后,曹军营寨中,战鼓声“咚咚”擂响,如同雷鸣,打破了渭水沿岸的寂静!
南岸河滩,数处水流平缓之地,早已准备好的木筏、小船被曹军士兵奋力推入水中。朱灵一马当先,率领三千精锐骑兵,分批迅速渡河!马蹄踏破浅滩,水花四溅,黑色的骑影如同蚁群,快速朝着北岸蔓延!
对岸,狼群大营。
了望塔上,负责警戒的士兵立刻发现了曹军的动向,凄厉的狼嚎号角声瞬间响彻营地上空!
“曹军过河了!”
“准备迎战!”
原本看似松懈的狼群大营,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蚁穴,瞬间“活”了过来!士兵们从窝棚、篝火旁跃起,抓起手边的武器,在各部头目的呼喝声中,迅速朝着营寨前沿集结。虽然阵型远不如曹军严整,但动作却异常迅捷,眼神中的麻木被凶狠的战意取代,没有丝毫慌乱。
韩六提着他那柄血迹未干的战斧,大步从中央大帐走出,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兴奋而残忍的笑容:“他娘的!终于憋不住了吗?儿郎们,抄家伙!让曹狗见识见识,什么叫狼牙!”
王老五紧随其后,独眼扫过正在渡河的曹军骑兵,又看了看身后迅速集结的狼群士兵,低声道:“按伯长吩咐,示敌以弱。韩六,稍后出战,不可胜之过易,亦不可败之过真。”
“啰嗦!老子晓得!” 韩六不耐烦地摆了摆斧头,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狡黠的凶光。
很快,朱灵率领的三千曹军精骑尽数登岸,在北岸狼群大营外五百步处,迅速列成一个锋矢冲击阵型。玄甲反射着冷光,战马喷吐着白气,杀气腾腾!
朱灵策马立于阵前,望着前方那片简陋、甚至有些破烂的狼群营寨,以及寨栅后那些穿着杂乱、眼神却如同饿狼般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声音如同炸雷,朝着狼群大营咆哮道:
“呔!营内的西凉土狗听着!我乃大汉骑都尉朱灵是也!尔等主将韩破军,胆小如鼠,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吗?速速叫他滚出来受死!”
“若不敢出战,便都是没卵子的孬种!赶紧跪地求饶,献上粮草女人,或可饶尔等一条狗命!”
“否则,今日便踏平你这狗窝,鸡犬不留!”
他身后的三千曹军骑兵齐声呐喊,声浪滚滚,充满了挑衅与蔑视:
“跪地求饶!饶尔狗命!”
“踏平狗窝!鸡犬不留!”
箭楼之上,韩六听着这污言秽语,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眼中凶光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猛地一把抢过身旁亲兵手中一面代表着挑衅、以敌人头皮缝制的污秽战旗,双臂肌肉虬结,怒吼一声,竟将那旗杆如同投矛般,狠狠朝着朱灵的方向掷去!
“曹狗!聒噪什么!你韩六爷爷在此!想要老子伯长的脑袋?先问问你韩爷爷手中的斧头答不答应!”
那面恐怖的战旗带着凄厉的风声,“噗”地一声,深深插在朱灵马前二十步的地面上,旗面猎猎抖动,上面干涸的血迹和扭曲的发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哈哈哈!” 韩六站在箭楼上,捶打着胸膛,发出野兽般的狂笑,“朱灵是吧?听说你是曹操麾下有名的猛将?可敢与你韩六爷爷,单挑决生死?!输了的人,跪下来叫三声爷爷,把自己脑袋剁下来当尿壶!”
他这番粗野不堪的挑战,配合那面恐怖战旗,瞬间将挑衅的级别提升到了极致!
朱灵被气得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他征战多年,何曾受过这等蛮荒野人的羞辱?尤其是对方指名道姓的单挑,若是不应,他朱灵还有何颜面在军中立足?
“狂妄野狗!本将军这就取你狗头!” 朱灵怒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环首刀,刀锋直指箭楼上的韩六,“儿郎们,为本将军擂鼓助威!看我阵斩此獠!”
“将军威武!” 身后曹军骑兵齐声呐喊,战鼓声更加急促猛烈。
朱灵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随即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脱离本阵,朝着狼群营寨的方向冲去!
“开寨门!” 韩六见状,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狞笑,大吼一声。
简陋的营门被迅速拉开一道缝隙。
韩六提着他那柄门板般的巨斧,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咆哮着冲了出去!他竟连马都没骑!
两人一个骑马持刀,气势如虹;一个步战提斧,凶悍如魔。在双方数万将士的注视下,在这渭水北岸的枯黄草地上,轰然对撞!
渊怒挑衅,骁将叫阵!朱灵渡河,气焰嚣张!污言辱骂,极尽蔑视!韩六暴怒,投旗应战!单挑之约,生死立判!步战对骑将,凶斧对环刀!渭水为之凝滞,杀气直冲云霄!这场关乎两军士气的巅峰对决,瞬间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