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铺子的掌柜陈万山,是镇上出了名的财迷。
铺子后院的地窖里藏着他半辈子的积蓄,清一色的雪花银,码得比人还高。为了守着这些银子,他夜里就睡在地窖门口的躺椅上,手里攥着把黄铜算盘,耳朵尖得像猫,连老鼠跑过砖缝的声都能听见。可谁也没想到,入秋后的头一个满月夜,地窖里的银子竟少了半窖,连带着他压在银箱上的祖传玉扳指,也没了踪影。
“活见鬼了!”陈万山瘫在窖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银架,声音发颤。地窖的门是实心榆木做的,门闩上的铜锁完好无损,锁芯里连根细铁丝的痕迹都没有;地面上的青砖铺得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撬动的印子,只有银架旁的地面上,留着五个小小的黑脚印——脚印比孩童的还小,趾头分得很开,像是兽爪的印子,印子里还沾着点湿乎乎的黑泥,闻着有股坟地的腥气。
镇上的捕头来了,围着地窖转了三圈,也没找出半点线索。“陈掌柜,这事儿邪门,”捕头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发虚,“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或者……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陈万山这才想起半个月前的事。那天他去城外的乱葬岗收账——欠账的是个赌鬼,死了三天没人埋,他想着人死债不能烂,就带着伙计去坟里翻赌鬼的遗物,结果没翻着银子,倒在坟头的破碗里,看见张黄纸符,符上画着五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手里都抱着个银元宝。他当时觉得晦气,一脚把破碗踢飞了,还吐了口唾沫:“穷鬼死了都想着银子,活该烂在坟里!”
“坏了!”捕头听见这话,脸“唰”地白了,“你踢的是五鬼符!那是请五鬼搬东西的符,你得罪了五鬼,它们这是来讨账了!”
陈万山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喊“救命”。捕头也没辙,只说镇上的清虚观有个老道士,或许能治住五鬼,让他赶紧去求。
陈万山当天就备了厚礼,揣着银子去了清虚观。老道士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听完他的话,睁开眼叹了口气:“五鬼好请不好送,它们拿了你的银子,尝到了甜头,还会再来。”
“道长,您救救我!”陈万山趴在地上,头磕得“咚咚”响,“只要能保住剩下的银子,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老道士从袖里掏出个红布包,递给陈万山:“这里面有五枚铜钱,分别刻着‘甲乙丙丁戊’,你今晚把铜钱埋在地窖的五个角落,再在银架上摆一碗清水,水里滴三滴你的血。五鬼怕生人的血气,今晚或许不会来。但这只是暂时的,要想彻底送走它们,还得找着它们藏银子的地方,把银子还回去,再烧三炷香赔罪。”
陈万山千恩万谢地接过红布包,揣着心回到了铺子。当天夜里,他按照老道士的嘱咐,把五枚铜钱埋在地窖角落,又割破手指,往清水里滴了三滴血,摆在银架上。做完这些,他搬了张桌子坐在窖门口,手里攥着老道士给的桃木剑,一夜没敢合眼。
奇怪的是,那一夜安安静静的,连老鼠的声都没有。陈万山松了口气,觉得老道士的法子管用,第二天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连去道观道谢都忘了——他心疼那三滴血,更心疼可能要“还回去”的银子。
可他没料到,三日后的夜里,地窖里传来了“哗啦啦”的响声,像是银子碰撞的声。陈万山猛地从躺椅上弹起来,抓起桃木剑就往地窖跑。推开门一看,他吓得魂都飞了——
地窖里的银架倒了一地,剩下的银子没了踪影,那碗清水翻在地上,水里的血变成了黑色,像墨汁一样渗进砖缝里。而地窖的正中央,站着五个小小的影子,影子比猫还矮,看不清模样,只能看见它们手里都抱着个银元宝,元宝上沾着黑泥,和之前的脚印里的泥一模一样。
“你们……你们是谁?”陈万山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桃木剑在手里晃来晃去。
五个影子突然动了,朝着他围过来。它们走得很慢,脚下没有声音,只有身上的银元宝“哗啦啦”响。陈万山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挪不动。他看见最前面的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嘴巴是一条缝,缝里露着尖尖的牙,牙上还沾着点黑泥。
“银子……不够……”影子的声音又细又尖,像是用指甲刮着铁皮,“还要……还要更多……”
陈万山突然想起老道士的话,赶紧摸向怀里的红布包——可包里的铜钱早就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他想喊人,可喉咙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五个影子围了上来,它们手里的银元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了爪子——爪子是黑色的,指甲又尖又长,像刚从坟里挖出来的铁钉子。
最前面的影子伸出爪子,朝着陈万山的胸口抓去。陈万山只觉一阵剧痛,像是被冰锥扎进了肉里,他低头一看,影子的爪子正抓着他的心脏,心脏上还沾着黑泥,和银元宝上的泥一模一样。
“你的心……是黑的……”影子的声音在他耳边响着,“和银子一样……我们要……”
陈万山的意识慢慢模糊,他最后看见的,是五个影子抱着他的心脏,朝着地窖深处走去,它们的脚下,留下了一串小小的黑脚印,脚印里的黑泥,慢慢渗进砖缝里,和那碗黑色的血水融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伙计发现陈万山死在了地窖门口,眼睛瞪得溜圆,胸口有个血洞,洞里空荡荡的,连心脏都没了。地窖里的银子全没了,只有地上的银元宝和五个小小的黑脚印,脚印一直延伸到地窖的墙角,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动,“哗啦啦”的,像是银子碰撞的声。
伙计吓得赶紧报了官,捕头来了,看着地窖里的脚印,脸色惨白:“是五鬼……它们把陈掌柜的心脏当银子运走了……”
后来,镇上的人再也没人敢提陈家铺子的银子。有胆子大的人夜里路过铺子,会听见地窖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像是银子在动,还伴着细细尖尖的声音:“银子……还要……还要更多……”
有人说,五鬼把陈万山的心脏藏在了乱葬岗的坟里,和他之前踢飞的那碗符埋在一起;也有人说,陈家铺子的地窖墙里,藏着无数的银子,都是五鬼从别处运来的,而每一笔银子背后,都少了一颗人心。
再后来,陈家铺子关了门,门上的铜环生了锈,门缝里总渗出股腥气,像是血的味道。路过的人都绕着走,没人敢靠近——他们怕夜里从地窖里出来的五个小影子,更怕自己的心脏,会变成五鬼手里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