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昂的手指在墙缝中停了一下。他抽出那张纸条,动作很轻,没有发出声音。艾琳正走在前方,脚步未停,但她听见了动静,转身看向他。
莱昂把纸条递过去。艾琳接过,展开。上面只有八个字:“三日后,黑松林集会,七旗共盟。”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抬眼。莱昂也在看她。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意思已经清楚。
艾琳转身走向议事厅。莱昂跟上。
大厅里还留着庆典的痕迹。桌上的酒杯没收走,几片花瓣落在地毯边缘。大臣们三三两两站着,有人笑着谈论刚才百姓的欢呼,有人说该办一场正式庆功宴。
艾琳走进来时,笑声慢慢停了。
“传令下去,关闭侧门,”她说,“所有人留下,现在开会。”
没人提出异议。但有人皱眉。陈衡站在角落,手搭在腰带上,眼神不动。
艾琳把纸条交给书记官,让他抄录三份。副本分发给在场核心将领与情报主管。她只说了一句话:“敌军要动手,时间不多。”
“我们刚赢了一场仗。”一位老将开口,“边境安稳,百姓安定。这时候谈开战,是不是太急?”
“他们已经在准备。”莱昂站出一步,“‘七旗共盟’不是小部落能组织的。七个势力联合,必须有统一指挥。这不是骚扰,是全面进攻。”
“你怎么知道不是假消息?”另一人问。
“三年前兵部南库流出的布料出现在刺客身上。”艾琳说,“这条线没断。现在又出现黑松林集会的情报。两者有关联。”
她看向门口。灰衣人低头退下。
“我们需要确切情报。”她说,“不能靠猜。”
“派斥候?”有人提议。
“斥候进不了黑松林。”莱昂说,“那边全是密林和暗哨。过去三次派人侦查,一个都没回来。”
厅内安静下来。
艾琳走到地图前。她指着北境东段的一片深绿区域。“这里,是唯一可能接近集会地点的路径。沿溪而行,避开主道。但全程超过一百二十里,中途有五道巡逻线。”
“谁去?”陈衡问。
艾琳没回答。她走出议事厅,穿过长廊,来到东翼一间小屋门前。门开了,里面坐着一个男人。他背对光,脸在阴影里,但右手少了一根手指。
“你还记得我吗?”艾琳问。
男人抬头。“记得。三年前,你在边关放了我一条命。”
“你现在还能走山路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能。只要不碰狼犬。”
“这次任务,很可能死。”艾琳说,“你要去的是敌后最深处。黑松林内部有一块石坛,他们会开会。你必须听到内容,记下旗帜标记和兵力部署。活着回来最好,回不来,也要让信息传出来。”
男人低着头。“我欠这个王国一条命。”
艾琳从腰间取下一枚铜牌,放在桌上。“这是通行令,也是身份凭证。如果你被俘,敌人会认出你是王室密探。到那时,你可以选择毁掉它,也可以选择用它换活路。”
男人没碰铜牌。“我不需要换活路。”
他站起身,背上包袱。里面有一件旧皮甲,一把短刀,还有干粮。
“你什么时候出发?”莱昂问。
“天黑就走。”
“记住路线。”莱昂递过一张简图,“沿着溪水走,水声能盖住脚步。晚上不要生火,不要靠近任何亮光。”
男人点头。他出门时,雨开始下了。
三天后,雨一直没停。
艾琳和莱昂守在作战室。地图铺在桌上,蜡烛烧了半截。窗外雷声滚动。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莱昂开门。一个浑身湿透的士兵扶着另一个人进来。那人左肩包着布,血渗了出来。
是密探。
他被放在椅子上。艾琳立刻让人叫医官,但密探摇头。“先说。”他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油布,里面是一张画满符号的纸。他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处。“黑松林中心,石坛。七支队伍到场。带头的是北境东部的老贵族,其他人来自周边三个封地,还有两个是游骑联盟的首领。”
“他们说了什么?”
“月圆之夜,五路齐发。主力从东线突破隘口,一支绕后烧粮道,一支直扑王都。时间是六天后。”
“旗帜呢?”莱昂问。
密探抬起右手,在纸上画出七个图形。其中一个带鹰头,一个带蛇尾,第三个是交叉双剑。
“我都记下了。”
话音刚落,他身体一歪,昏了过去。
医官冲进来检查伤势。箭伤感染,失血过多。能不能活,要看接下来十二个时辰。
艾琳拿起那张图。她走到沙盘前,把代表敌军的小旗插进相应位置。莱昂站在她身边,对照记忆中的地形做出判断。
“东线隘口必须加固。”他说,“现在就要调兵。另外两支偏师可能走隐蔽小路,得在山口设伏。”
“信鹰线路还能用吗?”艾琳问书记官。
“主线路可能被监控。备用线路还在。”
“启用备用线路,通知三处要隘指挥官:立即进入战备状态,不得对外透露。所有补给提前运入堡垒。”
“要不要召集全军?”有人问。
“不行。”艾琳说,“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还不完整。一旦大范围调动,敌人会有察觉。先做准备,等确认后再行动。”
她转向莱昂。“你亲自带队去东隘口。带五百精兵,路上伪装成商队。到了之后,接管防务,重新布置防线。”
“你呢?”
“我在王宫坐镇。联系各地农庄联盟,让他们准备好民兵后备队。一旦开战,粮食和人力都要跟上。”
莱昂点头。他拿起自己的剑,检查刀鞘是否牢固。
“那个密探……”他看向内殿方向。
“还没醒。”艾琳说,“但他完成了任务。”
莱昂没再说话。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如果他是假情报呢?”
“不是。”艾琳说,“他说的细节和我们已知的情况吻合。而且,没有人能编出那种程度的谎言,还能画出正确的路线图。”
“那就按计划来。”
莱昂出门时,雨更大了。
艾琳回到沙盘前。她拿起一枚红棋,放在王都位置。然后是第二枚,放在东线。第三枚,放在粮道枢纽。
她手指移动,逐一标注可能的进攻路线。每放一枚棋子,心跳就重一分。
外面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离开王宫,消失在雨夜里。
作战室只剩她一人。蜡烛晃了一下,火光映在她脸上。
她没有坐下,也没有喝水。她的手一直放在沙盘边缘,指尖压着一条虚构的撤退路线。
这时,门又被推开。
书记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东隘口回信。他们收到指令,已经开始加固工事。”
艾琳接过信,看完,撕成两半,扔进烛火。
火焰跳了一下,烧黑了纸角上的印章。
她转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下,打在屋檐上发出持续的响声。
远处钟楼敲了三下。
她拿起笔,在新的命令书上写下第一行字:“所有边境据点,即刻执行二级警戒。”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墨迹。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
门外传来脚步声。莱昂推门进来,衣服滴着水。
“我忘了拿地图。”他说。
艾琳从桌上取过一份折叠好的图纸,递给他。
他接过,转身又要走。
“莱昂。”她叫住他。
他回头。
“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说好。
门关上了。
艾琳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远去。
她重新看向沙盘。敌军的旗帜已经全部标出。五个进攻方向,三条辅助路线,两个佯攻点。
她的手指慢慢移到王都位置。
外面雨声不断。
一支蜡烛熄灭了,屋角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