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收起药箱离开后,艾琳站起身,看向远处正在整队的亲卫。莱昂靠在木桩旁,肩上的布条还泛着湿痕,但他已经能自己站稳。她走过去,声音很轻:“我们该回去了。”
“前线怎么办?”他问。
“主力留下警戒,我只带一队人走。”她说,“这里不能没人,但王宫也需要知道结果。”
莱昂点头,没有再问。一名侍从牵来两匹马,艾琳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她伸手拉他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队伍缓缓启动,离开北沟入口,朝着王宫方向行进。
路上经过第三村,废墟边已有百姓开始清扫。断墙下堆着烧焦的梁木,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捡碎瓦片玩耍。一位老农拄着锄头站在田埂上,看见队伍过来,立刻弯腰行礼。艾琳勒马停下,翻身下地,走到老人面前,扶住他的手臂。
“地还能种。”她说,“新种子下周就到。我们会修新的水渠,不会再让火头烧到这里。”
老人抬起头,眼里有泪光。他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旁边的人也围了过来,有人跪下,有人鼓掌。一个少年举起手里的铁锹喊:“我们不怕!”
掌声从村口一路蔓延。队伍重新启程时,道路两旁站满了人。他们挥手,呼喊,有人把刚摘的野花抛向空中。艾琳始终坐在马上,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没有笑,也没有低头。但她抬起的手掌,一直朝向人群。
回到王宫正门前,钟声突然响起。三长两短,是胜利的信号。宫门大开,臣民早已聚集在广场上。看到艾琳和莱昂并肩走来,人群爆发出欢呼。彩带从高处洒落,落在他们的肩头和发间。
艾琳抬手示意安静。全场渐渐平息。
“今天,敌人来了。”她的声音清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他们烧了房子,毁了粮仓。但我们挡住了他们。不是靠我一个人,而是靠每一个守在家门口的人。”
人群再次沸腾。
她侧身看向莱昂。他站在她右边,左手按着右肩,站得笔直。
“这个人,”她继续说,“本可以什么都不管。他不是这里的官员,也不是士兵。但他选择了留下,和我们一起打这一仗。他受伤了,是因为替我挡下了那一刀。”
她顿了顿。
“他是我最信赖的战友。”
话音落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莱昂向前半步,右手抚胸,微微低头:“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
乐声响起,鼓点欢快。艾琳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身体一僵,随即反手将她的手指紧紧包住。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举在众人面前。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那里。
庆典持续了一阵。烟火在夜空炸开,映亮了宫殿的尖顶。人们跳舞,唱歌,喝着分发的米酒。艾琳和莱昂没有参与歌舞,他们站在广场边缘的石阶上,看着这一切。
“你刚才说的话,”莱昂低声开口,“不只是为了鼓舞人心吧?”
艾琳没看他,但嘴角动了一下。“不是。”
“那……”他转过身,正对着她,“如果我说,我想做的不只是并肩作战呢?”
她终于抬头。灯光照在她脸上,眼睛很亮。
“你早就不是外人了。”她说,“从你走进这片土地的第一天起,你就不是。”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慢慢靠近,俯下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她闭上了眼睛。
风从花园方向吹来,带来一阵花瓣雨。白色的花落在她的黑发上,落在他的肩带褶皱里。她没有动,也没有退开。等他直起身,她才睁开眼,脸颊微红,却直视着他。
“明天还要议事。”她说。
“我知道。”他回答。
“那你今晚……能不能留在宫里?前殿还有空房间。”
“你是命令吗?”
“算是请求。”
他笑了。“那我答应。”
人群逐渐散去。乐声停了,灯火一盏盏熄灭。他们沿着回廊往内宫走去。脚步声很轻,只有巡逻的士兵偶尔经过,行礼后迅速离开。
走到花园拱门前,一株老树被风吹动,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一片粘在艾琳的肩头。莱昂抬起手,指尖轻轻拂去。他的手停了一下,没有立刻收回。
“你说我是你最信赖的人。”他低声说,“可不可以……再多信一点?”
她没说话,只是往前半步,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僵了一瞬,随即抬起未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背。
远处传来脚步声。两人分开,但距离没有拉开。他们继续往前走,步伐缓慢。
“你的伤会好吗?”她问。
“会。”他说,“几天就能动了。”
“别急着上战场。”
“我不急。只要你在的地方,都不算远。”
他们穿过最后一道拱门,进入内苑。前方是政事厅的侧门,灯火通明。明天的文书已经堆在桌上,书记官还在等她批阅。
艾琳停下脚步。
“我要去处理文件了。”她说。
“去吧。”他站在原地,“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等。”
“我想等。”
她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政事厅。门开合之间,灯光照亮了她的背影。莱昂站在原地,右手仍贴在左肩伤口的位置,但脸上没有痛意。
政事厅内,烛火摇晃。艾琳坐到案前,拿起第一份奏报。她的手指在纸面上划过,字迹工整地写下批复。窗外夜色深沉,宫道上只剩巡更的铃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响动。她抬头,看见门缝里透进一道人影。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
她低头继续写字。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
墨滴落在“准”字的最后一笔,晕开一小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