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刀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如同毒蛇锁定猎物,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集装箱破口处的两人。江风呜咽,吹不散这凝固的杀意。
陈默闭上了眼,并非认命,而是不愿让老刀看到他眼中最后的不甘。他的一生,复仇的火焰尚未燃尽,救赎的希望刚刚露出一丝微光,便要在此刻戛然而止。阿鬼,对不起……他在心中默念。
然而,预料中的枪声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极其突兀、从仓库东区方向急速逼近的、如同撕裂布帛般的尖锐呼啸声!
“咻——轰!!!”
一发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火箭弹(或类似的重型武器),精准地命中了仓库东区与西区交界处的一座废弃冷却塔!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裂的混凝土和扭曲的钢筋冲天而起,爆炸的冲击波即使隔着一百多米的距离,也震得陈默所在的集装箱剧烈摇晃,铁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所有交火强度的攻击,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龙门吊平台上的老刀,身体也是猛地一晃,他下意识地扶住栏杆稳住身形,举枪的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偏移,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爆炸腾起的火光和浓烟。
“报告!东区……东区冷却塔被摧毁!对方有重火力!重复,对方有重火力!”通讯器里传来近乎崩溃的喊叫,夹杂着爆炸的余响和痛苦的呻吟。
第三方势力……不是搅局,是要把这里彻底夷为平地?!
就在这天地变色、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爆炸吸引注意力的、不足一秒的间隙!
一直死死盯着老刀的霞姐,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她没有选择躲避,没有试图寻找掩体,而是做出了一个让陈默和老刀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猛地将几乎无法动弹的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向着那个刚刚破开的、通往江边乱石滩的洞口,狠狠推了出去!
“走——!”
一声嘶哑的、用尽生命全部力气的呐喊,伴随着陈默身体的坠落,消散在爆炸的轰鸣和呼啸的江风中。
陈默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传来,身体瞬间失重,冰冷的江风扑面,下方狰狞的乱石滩在模糊的视野中急速放大!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感受恐惧,整个人便已如同断线的木偶,向着死亡直坠而下!
“你!”平台上的老刀瞬间反应过来,怒火攻心,他没想到霞姐在如此绝境下,选择的不是自己逃生,而是牺牲自己送走陈默!他立刻调转枪口,想要对着下坠的陈默补枪!
但霞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推出陈默的同一瞬间,她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游鱼,向侧后方——集装箱内堆叠的木箱阴影处——猛地翻滚!同时,她的右手从后腰摸出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那个圆柱体,用牙齿咬掉拉环,看也不看地向着平台老刀的大致方向抛去!
不是烟雾弹,不是爆震弹,而是——进攻型手雷!
“操!”老刀瞳孔骤缩,怒骂一声,再也顾不上去管下坠的陈默,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向平台后方飞扑卧倒!
“轰!!”
手雷在平台边缘爆炸!破片和冲击波将老刀刚才站立的位置撕得粉碎,破碎的金属零件和水泥块四处飞溅!
爆炸的硝烟尚未散去,集装箱门口那两名刚刚从爆震弹影响中恢复一些的守卫,也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吓得缩回了头。
而霞姐,在掷出手雷的瞬间,已经如同鬼魅般,借着手雷爆炸的掩护和声响,从集装箱另一侧、之前被她刻意留出的、靠近门口的木箱缝隙中,闪电般窜了出去!她的目标,不是逃跑,而是——那辆停在车间附近的、老刀的移动指挥车!
她要去抢车!或者说,她要利用那辆车,制造更大的混乱,为陈默争取哪怕多一秒的逃生时间!
集装箱外,局面因为东区的重火力袭击和霞姐这不要命的反扑,彻底陷入了混乱。
……
“噗通!”
一声沉闷的、并不响亮的落水声,被淹没在远处的爆炸和近处的枪声中。
陈默没有直接摔在坚硬的乱石上。在最后关头,他下坠的身体似乎被江边斜伸出来的一丛茂密的、韧性极强的野生藤蔓缓冲了一下,然后才重重砸进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呛入了好几口浑浊腥臭的江水,肺部如同火烧,本就重伤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几乎当场昏死过去。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钢针,扎进他的每一个毛孔,疯狂掠夺着他仅存的体温。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挣扎,但四肢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划动都沉重无比。冰冷的海水裹挟着他,撞击着下方的礁石。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随时可能被江水吞噬,或者撞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浮沉。
霞姐最后那声“走”的呐喊,和老刀气急败坏的怒吼,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她……用自己吸引了所有火力,为他换来了这九死一生的坠落。
为什么?
那个U盘……“渡鸦”……阿鬼……
破碎的念头在脑中闪过。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没有找到阿鬼!还没有弄清真相!还没有……偿还这份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生机!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抬起沉重的头颅,在起伏的波浪中,拼命向着远离码头、下游的方向挣扎游去。每一次划水,左肩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江水不断灌入他的口鼻,视野越来越暗。
但他没有停下。
背后的仓库方向,爆炸声、枪声、呼喊声依旧激烈,如同为他送行的、混乱而悲壮的葬曲。
他像一条受伤的鱼,拖着濒死的躯体,融入墨色的江水和无边的夜色,向着未知的、或许同样充满危险的下游,艰难地漂去。
而在仓库的混乱中心,霞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指挥车的方向,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愤怒的追兵。
坠落,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逃离。
抉择,在生死刹那,铸就成了无法回头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