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
陈默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受惊的野兽,警惕地扫视着这个充满军事化气息的地下据点,最后定格在自称“铁砧”的男人脸上。这个名字,与之前那个雨夜中佝偻的老者代号相同,是巧合?还是某种传承?
铁砧没有在意陈默的戒备,他走到一个控制台前,快速操作了几下,墙壁上几个主屏幕亮起,显示出老街各个关键节点的实时监控画面,可以看到“清道夫”的身影正在如同猎犬般细致地搜索着。
“不是‘渡鸦’那帮藏头露尾的信息贩子。”铁砧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们是‘观澜’计划最初立项时,独立于研究团队之外设立的内部安全保障与异常事件响应部门。代号‘守夜人’。”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审视着陈默:“我们的职责,是确保计划在可控范围内,并在失控时……进行清理或封锁。林晚秋研究员,是早期与我们对接的核心人员之一。”
母亲……也和这个“守夜人”有关?陈默的心脏再次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层层嵌套的、无比庞大的迷局,每一个看似偶然的遭遇,背后似乎都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牵引。
“那个老人……”陈默嘶哑地问。
“上一代的‘铁砧’。”现在的铁砧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负责看守外围监测点,直到……确认‘摇篮’被激活,并将信息传递回总部。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话语中透出的意味,让陈默明白,那个雨夜中的老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你们知道‘伪影’?知道第三病院的事?”陈默追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铁砧走到一个巨大的、显示着复杂能量读数和图谱的屏幕前,指着上面几个不断闪烁、呈现出异常扭曲波形的区域:“‘伪影’,我们内部称之为‘现实侵蚀体’。它并非自然现象,是‘方舟’前身——‘盖亚’项目进行高维信息映射实验时,意外撕裂现实壁垒引入的‘异物’。‘观澜’计划的真正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观测、研究并试图找到控制或消除它的方法。”
他的手指移动到另一个标记着“第三病院”和巨大红色感叹号的区域:“那里是‘零号项目’实验室,最初是试图建立稳定隔离屏障的地方。但‘老爷子’和‘方舟’内部的激进派(即‘清道夫’)背叛了初衷,他们试图反向利用‘伪影’的能量特性,进行所谓的‘进化筛选’和‘意识上传’。阿鬼,作为罕见的、能与‘伪影’残留能量产生稳定共鸣而不立刻崩溃的个体,被他们视为完美的‘桥梁’和‘实验素材’。”
冰冷的叙述,印证并补充了父亲录音中的信息,将那个隐藏在商业阴谋与地下斗争之下的、更加恐怖的真相,血淋淋地剖开在陈默面前。
“你们……一直在监视这一切?”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眼睁睁看着……”
“因为我们也在等待。”铁砧打断了他,眼神锐利如刀,“等待一个能真正触及‘核心’,有机会关闭或摧毁发生器的‘钥匙’。盲目行动,只会提前引爆‘大扫除’,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甚至加速‘伪影’的扩散。”
他的目光落在陈默紧紧抱着的背包上,那里放着林晚秋的笔记本和那个银色U盘。
“林研究员在失踪前,留下了关于‘钥匙’和最终协议的关键信息碎片。我们一直在寻找,但‘清道夫’的清理很彻底。直到‘摇篮’被激活,直到你带着‘观测者’的权限出现在这里。”
陈默明白了。无论是“渡鸦”还是“守夜人”,他们都在利用他,将他视为打开最终之门的工具。区别在于,“渡鸦”更倾向于信息博弈和暗中引导,而“守夜人”则更加直接,更具攻击性。
“我拿到了结构图,但不完整。需要关闭代码。”陈默盯着铁砧,“我母亲的生日,你们有记录吗?”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铁砧沉默了一下,走到一个档案柜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份薄薄的、印着“绝密”字样的纸质档案袋,递给陈默。
“这是林晚秋研究员的部分非技术档案副本。关于她的个人信息,尤其是早期记录,在多次‘清理’后留存极少。生日……或许在里面,但我们未能破解其与权限的关联。”
陈默接过档案袋,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他迅速打开,抽出里面的文件。
里面只有寥寥几张纸。一份简单到极致的人事登记表,上面生日一栏,竟然是空白!几张早期的工作证复印件,照片上的母亲年轻而专注。还有一份……泛黄的、看起来像是私人记录的残片,似乎是从某个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属于母亲的笔迹:
“景明问我,如果有一天,所有秩序崩坏,最想守住什么。我说,是‘存在’本身的意义,是每一个‘第一次’带来的,确认我们还活着的悸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生日。
陈默的心,如同被抛入冰窖。连“守夜人”都没有记录?难道这个密码,真的只是一个无法破解的谜题?
看着陈默脸上无法掩饰的绝望,铁砧开口道:“‘渡鸦’擅长信息挖掘和逻辑破解,他们或许有别的思路。但我们‘守夜人’,更相信实际行动和……必要的牺牲。”
他走到一旁,指了指一个用帘子隔开的区域,里面摆放着简单的医疗设备和一个穿着白大褂、正在准备器械的女人。
“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左肩伤口严重感染,多处软组织损伤和内出血,加上精神透支和‘伪影’残留能量的侵蚀,再不进行有效处理,你撑不到第三病院。”铁砧的语气不容置疑,“‘守夜人’可以提供紧急手术和强化治疗,但过程会很痛苦,而且……没有回头路。”
陈默抬起头,看着铁砧那双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眼睛,又看了看帘子后那闪烁着寒光的医疗器械。
他知道,这又是一场交易。接受“守夜人”的治疗,意味着更深地卷入他们的计划,付出更多的代价。
但他有选择吗?
没有密码,他无法完成最终使命。拖着这具濒死的躯体,他甚至连站在发生器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手中母亲那张工作证复印件上,那双明亮而坚定的眼睛。
为了存在本身的意义。
为了确认活着的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眼中所有的犹豫和软弱被彻底烧尽。
“动手吧。”他嘶哑地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将自身也化为兵刃的决绝。
铁砧点了点头,对那个女医生示意了一下。
陈默跟着女医生走向那个简易手术区,在躺上那张冰冷的手术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守夜人”的据点。
这里不是温暖的巢穴,而是战地前线一个冰冷的堡垒。篝火已经点燃,而他自己,即将成为投入火中的、最后一块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