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僵住了。如同一道霹雳闪电,粗暴地撕裂了他思维深处关于“苏瑶”的所有顽固预设和冰冷标签!那些坚固的预设壁垒,在这扑面而来的“生命之真”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灯笼!瞬间焚烧崩塌!
她画的……根本不是什么洞穴地图或间谍记号!她只是在画那些……他堆在岩石缝隙间的、她偶然看到的药草?!画这些……除了他和小队兄弟外,山上其他人甚至懒得多看一眼的野草?!而且……画得如此震人心魄?!画出了它们身上……他所熟悉、所信仰的那种源自大山的灵性与生命的呐喊?!
那“沙沙”声……竟是她全神贯注地用炭笔去捕捉那种蕴藏在平凡野草深处的生命力?!在她那双他总是解读为“嫌弃”的眼睛里……看到的竟然不是肮脏粗鄙,而是这些植物本身蕴含的惊人价值和磅礴美?!是和他在深山里感受到的近乎一致的野性之魂?!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诡异灼痛感和冰冷麻痹感猛地在他五脏六腑深处翻搅!刚刚才被他强行冰封的怒火狂潮,像是遇到了强效溶解剂!那些由偏见、误解、脆弱的自尊铸就的坚硬冰川,开始崩溃剥落消融炸裂……暴露出冰层掩盖下的茫然、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巨大的荒谬感、强烈的尴尬与烧灼心肺的羞耻!!!
内疚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刚才都做了什么?我用最野蛮的方式恐吓了一个……一个只是在用她的方式欣赏这片山林的人?我把我最珍视的草药踢翻了,还把她用心画的东西吓得掉在地上?我以为她在亵渎,可她画出了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完全表达出的、这些草木的灵魂?我……我错怪她了?完完全全地错怪了她?!我刚才那副样子,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山霸有什么区别?巨大的悔恨啃噬着他的心。他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了,被偏见和领地意识蒙蔽了双眼,伤害了一个可能并无恶意的人,也玷污了自己珍视的这片圣地。
刚才自己那雷霆万钧的杀意……那几乎要将她撕碎的狂暴怒焰……那刻毒的辱骂……那精心设计的恐怖兽吼……难道……是完完全全的荒唐?!可笑?!彻底的错怪?!他为了扞卫所谓的圣地和脆弱的尊严,如同失控的疯兽般疯狂恫吓一个……仅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虔诚地描绘着他也视为生命一部分的山魂精魄的人?!一个同样被这山野触动灵魂的人?!
一股无法言喻的气流死死堵住他的胸腔!巨大的认知颠覆和自我否定带来的冲击波几乎让他站不稳!这个冰冷荒诞、带着强烈羞耻感的认知,如同一条冰寒巨蟒缠紧了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唔!!”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闷哼从他牙关中挤出!他像甩掉腐烂血肉般,猛地将那张画纸狠狠甩开!动作充满了自暴自弃的狂暴厌恶感!纸张在空气中无力地打了个旋,重新落回沙地。纸上那些带着鲜活挣扎力量的山野之草,归于死寂。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地控诉、嘲弄着他刚才那毫无理智的疯狂咆哮与威胁,控诉他那自以为是的、愚蠢透顶的所谓“守护”!
陈旭的脸色由深红瞬间转为死灰惨白!豆大的冷汗无声滑下。他僵硬地矗立原地,像一尊失去了精气神的泥塑木偶。内疚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压垮。
几乎是出于无法控制的、对自我愚蠢的狂躁厌恶和无处宣泄的强烈羞愤!他猛地、粗暴地弯下腰!一把将地上那支断裂的炭笔攥在手心!劣质的木杆狠狠扎进他受伤渗血的掌心!尖锐的剧痛窜过全身!然而这刺痛远远无法缓解灵魂深处那火山喷发般的灼烧感和撕裂般的羞耻!
“呃啊——!”他猛地直起身!胸腔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大步流星冲到那个被踢翻的小竹簸箕前!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散落在尘土里的珍贵草药叶片——被弄皱踩污的斯赤、被沙砾浸透的依诺、沾染泥污的鸡胆子!它们变得肮脏不堪,蜷缩着失去了鲜活形态!像几个蒙尘受辱、无辜牺牲的灵魂!看着这些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宝贝,他的内疚更深了。这不仅是对苏瑶的伤害,也是对自己珍视之物的亵渎。
一股更加狂烈汹涌的无名邪火猛地冲天而起!这次,怒火灼烧的核心对象,正是他自己!是他那双被狭隘蒙蔽的蠢眼睛!是他那颗冲动如蛮牛的心脏!
“噗——!”他猛地弯腰!带着疯狂发泄、想要碾碎一切以惩罚自我的力量!粗暴地攥起了那些散落的草药叶片——斯赤的锯齿边缘划破他的手指,依诺的嫩叶在他掌心中被揉碎,鸡胆子的刺感变得黏腻肮脏……他没有修复补救,动作猛烈得像要碾碎证明他愚蠢罪行的活证据!这是一种自毁式的发泄,用进一步破坏来惩罚自己刚才的过错,但这只会让内心的负罪感更重。
“滚!都给我滚——!!!”一声压抑的嘶哑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这嘶吼的对象,既是这些无辜草木,更是那个犯下不可饶恕愚行的自己!发泄般地——用尽全身蛮力——狠狠地——他将它们如同投掷最恶毒的诅咒般,掼向了洞内那个最深邃、最黑暗、最潮湿冰冷的角落深处!!!
带着泥浆和血迹的草药叶片,无力地撞击在覆盖着湿冷苔藓的岩石上!发出几声沉郁粘腻的回响!其中一片鸡胆子叶片狠狠摔在石棱上,瞬间四分五裂!浓绿色的汁液混合着泥土和血丝,涂抹在冰冷的石壁上!剩下的叶片,委顿地滑落进那终年不见天日的黑暗阴影之中,瞬间被吞噬!
他死死盯着那片黑暗角落,胸膛剧烈起伏。巨大的空虚感和更深沉的羞耻感席卷而来。他摧毁了他曾誓言守护的东西,用的是最野蛮的方式。此刻,山洞不再是他安宁的庇护所,而是变成了他愚蠢和过错的见证,每一处痕迹都在提醒他刚才的暴行。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过地上那张伤痕累累的画纸。纸上那片倔强的紫丁草叶,那些被炭笔赋予灵魂的草药线条,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再次无情地刺入他羞赧而悔痛的眼帘。一个细小的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一颗微弱的火星,猝不及防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过。微弱,却带着奇异的重力,瞬间压过了翻腾的自毁冲动。也许……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不能就这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