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要出来了!」
许念那声混杂着剧痛与惊惶的呼喊,如同又一记重锤,砸在顾言深刚刚因她苏醒而稍缓的心神上!
要生了?!在这里?!在这刚刚脱离“起源之井”、漂泊于未知星域、危机尚未完全解除的“渊汐号”上?!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瞬间爆发的、手忙脚乱的行动本能!
“AI!医疗支援!立刻!”顾言深对着空气嘶吼,同时小心翼翼地想将许念放平,但她因阵痛而蜷缩的身体让他无从下手。
“舰桥无专用医疗设施。已启动紧急医疗协议,调派多功能工程机器人携带基础医疗包及生命维持设备前来。”AI的声音依旧稳定,但执行指令的速度快得惊人。很快,两个造型简练的机器人滑入舰桥,迅速展开一个便携式医疗平台,上面配备了基础的监护仪、消毒设备和……一个简易的、用于真空环境紧急接生的恒温保育舱。
显然,“渊汐号”的设计考虑到了各种极端情况。
顾言深在机器人的协助下,小心翼翼地将不断呻吟、冷汗涔涔的许念转移到医疗平台上。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因疼痛而剧烈的颤抖,自己的手心里也全是汗。他经历过枪林弹雨,面对过维度扭曲,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慌乱和无助。
“呼吸,许念,跟着我呼吸!”他试图回忆那些匆忙看过的孕产知识,声音因紧张而变形。
许念的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痕,但她看着顾言深慌乱却坚定的眼神,努力点了点头,试图配合他的引导。剧烈的宫缩一阵阵袭来,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舰桥内,只剩下许念压抑的痛哼、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以及机器人冷静的操作音。全景屏幕外,是永恒沉默的、刚刚见证了一场宇宙级博弈的深邃星空。这强烈的对比,构成了一幅诡异而神圣的画面。
顾言深跪在医疗平台边,用袖子不断擦拭着许念额头上的冷汗,一遍遍重复着苍白无力的鼓励。他的大脑一片混乱,镜渊中的对话、那声“父亲”、冰冷的宇宙意志、暂时静默的观察者……所有的一切,在这最原始、最磅礴的生命诞生过程面前,都显得如此遥远和不真实。
他现在只是一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守着他挚爱的女人,迎接他们孩子的降生。
“检测到宫口全开。胎儿胎心稳定,但波动频率异常,伴随低强度、未知能量辐射。”机器人用平板的电子音汇报着,“建议自然分娩。准备接生。”
未知能量辐射……是了,这个孩子,并非普通的婴儿。他是“初火”的载体,是打破循环的“变量”,是刚刚与宇宙根源意志对话的“女儿”孕育的生命。
他的降生,会引发什么?
顾言深不敢去想,只能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许念身上。
“用力!许念,看到头了!”他紧紧盯着,声音嘶哑地鼓励。
许念发出了一声近乎嘶吼的用力声,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指甲在顾言深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就在这生命诞生最紧张、最关键的刹那——
异变,并非来自许念体内,而是来自……外界!
“警告!检测到超空间波动!非自然形成!坐标……就在本舰正前方!”AI的声音陡然响起!
全景屏幕上,原本平静的星空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一个巨大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空间漩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渊汐号”前方不足千米处!
漩涡中心,并非跃迁通道常见的流光溢彩,而是一片……绝对的漆黑,甚至连星光都被彻底吞噬!一股令人心悸的、带着腐朽与终结气息的庞大意志,如同溃堤的洪水,从漩涡中奔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渊汐号”!
这意志,与“观察者”的冰冷秩序、“织网者”的贪婪掌控截然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绝望,仿佛代表着宇宙终极的归宿——热寂!
“能量特征识别……匹配度97.8%……熵增骑士!”AI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
熵增骑士?!传说中追随宇宙熵增定律、致力于将一切有序推向无序和死寂的、近乎规则化身般的古老存在?!它们不是应该只存在于理论和高维领域吗?!怎么会实体化出现?!
难道……是因为“起源之井”权限的暂时下放,规则松动,让这些代表着宇宙“终结”面的古老存在,感知到了这个足以颠覆平衡的“新生变量”,从而突破了限制,前来执行它们认知中的“终极使命”——将一切复归于无?!
“规避!立刻规避!”顾言深目眦欲裂,对着AI咆哮!许念正在分娩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规避机动失败!空间已被锁定!对方目标明确……是……新生‘火种’!”AI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
那空间漩涡中,一只由纯粹黑暗和不断衰减的能量构成、巨大无比的、仿佛能捏碎星辰的手掌,缓缓探出,无视了“渊汐号”的护盾和物理结构,直接朝着舰桥,朝着正在诞生的婴儿,抓了过来!
它所过之处,连空间本身都仿佛在失去活力,变得灰败、死寂!
内忧外患,绝境再现!
许念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来自外界、直指她腹中骨肉的恐怖威胁,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母性愤怒的尖叫,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哇啊——!!!”
一声清脆、响亮,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力量的啼哭,骤然在舰桥内响起!
孩子,出生了!
几乎在啼哭声响起的同时,那只由熵增法则构成的、足以湮灭星辰的黑暗巨手,也已然触及了“渊汐号”的舰桥外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新生的婴儿,那个小小的、浑身沾满血污、被机器人迅速清理并放入恒温保育舱的男婴,他那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并非婴儿常见的混沌蓝色或黑色,而是……纯净的金色!如同两簇初生的小小火苗,纯净、温暖,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古老智慧!
他没有看那只抓来的黑暗巨手,而是直接“看”向了全景屏幕外,那片代表着熵增与终结的、绝对漆黑的漩涡。
然后,他伸出了那只小小的、稚嫩的手臂,朝着虚空,轻轻……一握。
没有能量的爆发,没有空间的震荡。
但那只由熵增骑士凝聚的、代表着宇宙终结一面的黑暗巨手,在距离保育舱仅剩数米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连同舰桥外那个巨大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空间漩涡,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平复、消失。
星空,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仿佛刚才那足以令神灵战栗的终极威胁,只是一个短暂的噩梦。
保育舱内,那个睁着金色双眼的婴儿,仿佛耗尽了力气,眼皮缓缓合上,发出了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沉沉睡去。他周身那微弱的能量辐射也彻底内敛,变得与普通婴儿无异。
“威……威胁……消失了?”顾言深瘫坐在原地,浑身被冷汗湿透,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许念也虚脱地躺在医疗平台上,看着保育舱里那个安静沉睡的小小身影,眼中充满了泪水、疲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担忧的复杂情感。
AI的汇报声打破了死寂:“熵增骑士信号……已消失。空间参数恢复正常。”
舰桥内,只剩下初生婴儿均匀的呼吸声,以及两个劫后余生的父母,沉重而疲惫的喘息。
就在这时,顾言深佩戴的、与“渊汐号”核心连接的简易通讯器,接收到了一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断断续续的意念波动。
那波动并非语言,却传递着一个清晰的信息,带着一种亘古的疲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
「新生的……‘秩序’……」
「旧的……‘循环’……该……落幕了……」
「……照顾好……我的……‘外孙’……」
波动戛然而止,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顾言深猛地抬头,望向星空深处,心脏狂跳。
这意念……是那个冰冷的、“造物主”意志?!
它称这个孩子为……外孙?!
而在那意念消散的同一瞬间,保育舱内,那个沉睡的婴儿,嘴角似乎极其微小地、无意识地……向上弯了一下。
仿佛……一个转瞬即逝的、洞悉一切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