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雄遇刺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黑风寨蔓延,带来的不是恐慌,而是火山喷发前般的死寂,以及死寂之下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聚义厅内,昔日豪迈的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拳头紧握的骨节作响声清晰可闻。
张荣双目赤红,猛地抽出腰刀,狠狠劈在身旁的木柱上,刀刃深陷其中,发出沉闷的响声。“海阎王刘忠!俺操你十八代祖宗!不将你碎尸万段,俺张荣誓不为人!”他的咆哮声打破了沉默,也点燃了所有人压抑的情绪。
“报仇!必须报仇!”
“血债血偿!”
“踏平刘忠的水寨,用他的人头祭奠王兄弟!”
刘宝等与王世雄一同来自登莱的将领更是悲愤欲绝,纷纷跪地请战。
卢俊义脸色铁青,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我和吴用。王世雄之死,不仅仅是损失一员大将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到金国、南宋以及沿海错综复杂的势力,贸然行动,可能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吴用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刘忠此人,凶残狡诈,盘踞登莱沿海多年,熟悉水道,拥众数千。他敢同时对王世雄兄弟下手,并打出金国和南宋的旗号,必有倚仗。我等若兴兵远征,一则劳师袭远,后勤难继;二则恐其倚仗水寨之利,据险固守;三则……若此时真定府完颜彀英或南宋江淮官军趁虚而入,我等将陷入绝境。”
“难道王兄弟就白死了吗?!”张荣怒吼道。
“自然不会白死!”我斩钉截铁地开口,声音冰冷如铁,“王兄弟的血,不能白流!刘忠,必须死!但如何杀,需讲究策略。”
我走到地图前,指向登莱沿海:“刘忠倚仗者,无非是水寨险要,以及可能来自金虏和南宋的暗中支持。明刀明枪大军征讨,确非上策。但诸位莫忘了,我忠义军中,亦有纵横水泊的好汉!”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荣身上。
张荣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凶光毕露:“二哥的意思是……让俺带水军的弟兄们去?”
“不错!”我重重一拳砸在地图上刘忠水寨的位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刘忠能搞偷袭,我们为何不能?张荣兄弟,你即刻挑选五百精通水性的精锐,携带火油、弓弩,乘坐快船,昼伏夜出,沿黄河故道或隐秘小路潜入登莱海域!不必强攻其水寨,专挑其外出劫掠、补给运输的船队下手!焚其战船,断其粮道,袭扰其沿海据点!我要让他刘忠,寝食难安,变成真正的‘海阎王’——困死在海里的阎王!”
“同时,”我看向戴宗,“动用一切力量,查清刘忠与金国、南宋勾结的具体证据和渠道。若能抓到确凿把柄,公之于众,便可让天下人看清临安朝廷的丑恶嘴脸,使其在道义上彻底破产!”
“再者,派人联络登莱地区其他与刘忠有仇怨的势力,或是仍心向抗金的豪杰,许以重利,共讨刘忠!我们要让刘忠,死在所有人的唾弃和围攻之下!”
厅内众人眼睛亮了起来。此计虽非大军压境,却更为狠辣精准,直击要害!既能报仇雪恨,又能最大限度避免主力陷入泥潭,还能借此打击南宋朝廷的威信。
“好!就这么办!”卢俊义最终拍板,“张荣兄弟,报仇雪恨之事,便交予你!务必小心谨慎,一击必中!”
“卢员外,二哥放心!俺定提那刘忠的狗头回来,祭奠王兄弟在天之灵!”张荣抱拳领命,杀气腾腾。
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张荣带着五百水军精锐和满腔仇恨悄然东去。与此同时,忠义军控制区内,为王世雄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全军缟素,誓言报仇。这一事件,极大地刺激了忠义军上下,同仇敌忾之心空前高涨,但也让原本就复杂的外部环境更加恶化。
戴宗很快探明,刘忠确实接受了金国“登莱兵马总管”的虚衔和一批军械资助,而南宋方面,则是通过一个与秦桧关系密切的沿海制置使,默许了刘忠的存在,并暗中提供了部分钱粮,条件是刘忠“维护地方安宁”,即剿灭或驱赶王世雄这类“不安分”的义军。
“果然是他们!”得到确凿消息,连一向沉稳的卢俊义也忍不住怒骂出声。
“此事暂且记下。”吴用冷然道,“眼下首要仍是应对可能到来的南北压力。张荣兄弟在东方动手,或可吸引部分注意力。我等需加紧与河东梁兴、赵云的联系,推动井陉会盟,唯有北地抗金力量真正联合,方能抗衡接下来的风浪。”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张荣出发后不久,一个更坏的消息从南方传来:南宋朝廷正式下诏,斥责“河北武松、卢俊义等部,不服王化,割据地方,骚扰邻境”,令“沿边州县严加戒备,并号召忠义之士共讨之”。虽然没有明说“协同金人”,但这份诏书无疑将忠义军彻底推向了南宋朝廷的对立面,为可能的军事冲突埋下了伏笔。
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王世雄的鲜血尚未干涸,南方的刀锋已然隐隐出鞘。忠义军,这支在夹缝中成长起来的力量,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
复仇的火焰在东方点燃,而更大的风暴,正在南北两个方向缓缓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