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火药爆炸的轰鸣犹在耳畔回荡。武松与顾永不敢有丝毫停歇,凭借着石勇地图的指引和武松远超常人的方向感,两人穿林涉涧,专挑那最荒僻难行的路径,一路向南疾行。
失去了代步的骡子,全凭双脚赶路,速度慢了许多,但也更加隐蔽。饿了便采些野果,猎些小兽,渴了便饮山泉溪水。武松的伤势在连日奔波与激战下,时有反复,但他始终咬牙坚持,以内力强行压制,脸色时常透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顾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更加卖力地在前探路,尽可能分担压力。
如此又行了四五日,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但见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八百里梁山水泊,如同一条巨大的玉带,横亘于天地之间!远山如黛,隐于水汽之中,那座熟悉的主岛轮廓,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愈发巍峨雄壮!
到了!终于到了梁山泊地界!
顾永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指着那片浩瀚的水泊,声音哽咽:“都头!到了!我们到了!”
武松站在山梁上,望着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水域,胸膛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归家的激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知道,踏足这片水域,意味着更严峻的挑战即将开始。
“还不能松懈。”武松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泊边缘,“水泊周边,如今必然是官军眼线密布,圣教的爪牙也可能潜伏在侧。我们需得寻一处稳妥的渡口,联系上水军的弟兄。”
两人沿着水泊边缘,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小心潜行。果然,沿途发现了不少官军设立的哨卡和巡逻队,戒备比他们离开时森严了数倍不止。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形迹可疑、非军非民的船只在水泊外围游弋,想必是圣教或其他势力的眼线。
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两人才在水泊西北角一处极为隐蔽的河湾,发现了一条半搁浅在芦苇丛中的破旧小渔船。船上只有一个打着瞌睡的老渔夫。
武松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周围并无埋伏,这才与顾永悄然靠近。
那老渔夫被惊醒,看到两个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浑身带着血腥和风尘气的身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老丈莫怕。”武松压低声音,亮出怀中代表梁山头领身份的一块木牌(离山时并未上交),“我等是山上弟兄,遭了难,特回山寨。烦请老丈送我们一程,必有重谢。”
那老渔夫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木牌上的印记,又仔细打量了武松二人几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那副畏缩的模样,嘟囔道:“原来是山上的好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老汉可不敢惹麻烦…”
武松知道这是讨价还价,也不废话,将身上仅剩的几块碎银子全都塞了过去:“老丈,行个方便。”
老渔夫掂量了一下银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点头道:“也罢,看二位好汉也不易,老汉就冒次险!快上船吧!”
两人迅速登上小船。老渔夫熟练地撑开长篙,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出河湾,驶入了茫茫夜色笼罩的水泊之中。
小船在芦苇荡中穿梭,老渔夫显然对这片水域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明哨暗卡。武松与顾永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远处水面上出现了几点移动的灯火,隐隐传来摇橹之声。
“是巡哨的船!”顾永低声道。
老渔夫也显得有些紧张,将船速放慢,试图躲入更深的芦苇丛中。
武松却站起身,对着那灯火方向,撮唇发出一声悠长而古怪的唿哨声。这唿哨是梁山内部,尤其是步军与水军之间联络的特定暗号之一。
唿哨声在寂静的水面上传出去老远。
那巡哨的船只明显顿了一下,随即也回应了一声类似的唿哨,灯火快速向这边靠拢过来。
很快,一条梁山制式的“浪里钻”快船驶到近前,船头站着几名手持刀弓的水军喽啰,为首一个小头目警惕地喝道:“什么人?!”
武松再次亮出身份木牌:“步军头领武松回山!速带我去见阮氏头领或朱贵头领!”
那小头目借着手下举起的灯笼光芒,看清木牌和武松的面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连忙躬身行礼:“真是武头领!您可算回来了!小的们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您的消息!快!快请上船!”
武松与顾永登上快船,那老渔夫得了赏钱,千恩万谢地撑船消失在芦苇荡中。
快船调转方向,向着梁山主岛疾驰而去。船上的水军喽啰们看着武松,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与敬佩。武松揪出内鬼、勇斗官差的事迹早已传遍山寨,如今见他安然归来,自然是又惊又喜。
“武头领,您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山寨里都传您…”那小头目忍不住问道。
武松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此事稍后再说。如今山寨情况如何?晁天王和吴学究可在山上?”
“在!都在!”小头目连忙道,“自接到头领您从河北传回的消息,天王和学究便下令全山戒备,日夜操练!官军那边似乎还在扯皮,尚未合围,但气氛紧张得很!您回来得正好!”
武松点了点头,心中稍安。
快船速度极快,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金沙滩码头。码头上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显然已是最高警戒状态。
船刚靠岸,便见几条人影从码头快步迎来。当先一人,身材雄壮,声若洪钟,正是鲁智深!
“兄弟!俺的好兄弟!你可算回来了!”鲁智深几步冲上前,一把抱住武松,用力拍着他的后背,激动得虬髯都在颤抖,“洒家就知道你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武松被他拍得伤口生疼,却心中暖流涌动,也用力回抱了一下:“鲁大哥!我回来了!”
在鲁智深身后,林冲、阮小二、朱贵等几位头领也纷纷上前,见到武松安然归来,皆是面露喜色,纷纷见礼。
“武松兄弟,一路辛苦!”林冲拍了拍武松的肩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阮小二也嚷道:“武松哥哥,你可把俺们担心坏了!听说你在东京和河北闹出好大动静!”
朱贵则更显沉稳:“武头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晁天王和吴学究已在聚义厅等候,请随我等上山!”
众人簇拥着武松,离开码头,沿着熟悉的山路,向着山顶的聚义厅行去。沿途所见,喽啰们精神饱满,巡逻队伍往来不绝,关隘守卫森严,整个梁山果然如同一只绷紧了弦的强弓,蓄势待发!
踏入那熟悉而又庄严的聚义厅,只见厅内灯火通明,所有在山的头领几乎齐聚一堂!晁盖端坐主位,吴用手持羽扇立于其侧,下方两排交椅上,刘唐、李逵、杜迁(已伏法,此是笔误,应为其他头领)、宋万(已伏法)、三阮、李俊、张横张顺等众头领济济一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进门的武松身上!
“武松兄弟!”晁盖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欣慰,“你终于回来了!”
武松快步上前,对着晁盖和吴用躬身抱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武松,拜见天王!学究!幸不辱命,得以归来!”
吴用上前一步,亲自扶起武松,仔细端详着他,见他虽面带疲惫,伤痕累累,但眼神却比往日更加深邃锐利,不由叹道:“武松兄弟,此番辛苦了!你在东京、河北所为,朱贵兄弟和石勇兄弟已有飞鸽传回。独闯龙潭,力挫奸邪,更探得‘圣教’惊天秘辛,为我梁山立下不世之功!请受吴某一拜!”
说着,吴用竟对着武松躬身一礼!
厅中众头领见状,也纷纷起身,对着武松抱拳行礼,脸上皆是敬佩之色。武松此行所经历的凶险,所带回的消息,足以让所有人动容!
武松连忙侧身避开,连称不敢。
晁盖大手一挥:“好了!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客套!武松兄弟一路劳顿,身上还有伤,快看座!上酒!今日我等要为武松兄弟接风洗尘,更要听他细细分说那东京、河北的见闻,以及那劳什子‘圣教’的底细!”
早有喽啰搬来交椅,放在林冲下首,又奉上美酒佳肴。
武松也不推辞,坐下之后,先饮了一碗酒,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将从离开梁山,到东京联络“玄狐”,遭遇圣教追杀,被迫北上河北,得石勇相助,直至野狐岭血战,最终返回梁山的经历,删繁就简,却又将关键之处,尤其是关于“圣教”的信仰、图谋(星陨、钥匙),以及其与蔡京的勾结,官军可能的动向等,一一详述。
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虽未刻意渲染,但那其中的惊心动魄、诡异莫测,依旧让厅中所有头领听得屏息凝神,时而惊呼,时而怒骂!
当听到“圣教”竟视梁山好汉为“钥匙”,欲行那“星陨”逆天之事时,众人更是哗然!
“直娘贼!什么狗屁圣教!竟敢把主意打到俺们梁山好汉头上!”李逵第一个跳起来,挥舞着板斧怒吼。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听着就邪性!”刘唐也骂道。
阮小七更是拍案而起:“管他什么教!敢来惹咱们,管叫他们来得去不得!正好俺的鱼叉许久未尝人血了!”
群情激愤,战意高昂!
晁盖与吴用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武松带回的消息,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测。梁山面临的,是一场远超寻常江湖恩怨或朝廷剿杀的危机!
吴用轻摇羽扇,压下厅中的喧哗,沉声道:“诸位兄弟稍安勿躁!武松兄弟带回的消息,至关重要!如此一来,许多此前不明之事,便可串联起来了。蔡京为何死死盯着我梁山?那杜迁、宋万为何甘为内应?恐怕都与这‘圣教’脱不了干系!其志非小,其祸极大!”
他看向武松,目光深邃:“武松兄弟,依你之见,这‘圣教’,下一步会如何动作?那‘星陨之期’,又是何时?”
武松沉吟道:“圣教行事诡秘,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既然认定梁山有他们所需的‘钥匙’,便绝不会罢休。下一步,恐怕会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借助蔡京的朝廷力量,施加压力,另一方面,则会动用其隐藏的势力,暗中渗透、分化,甚至…进行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仪式。”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星陨之期’…那费彬临死前并未言明具体时日,只说是‘将至’。但观其急切之态,恐怕不会太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提升实力,肃清内部,应对一切变故!”
晁盖重重点头,霍然起身,声震屋瓦:“不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什么蔡京,什么圣教,什么星陨!只要我梁山兄弟同心,便没有过不去的坎!传令下去,各营加紧操练,关隘加倍警戒!斥候营扩大探查范围,务必摸清官军和那圣教的动向!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梁山泊,不是谁都能来撒野的地方!”
“谨遵天王号令!”众头领齐声应诺,声浪如雷!
聚义厅内,战意沸腾,杀气盈野!
武松看着眼前这群同生共死的兄弟,感受着那磅礴的气势,心中豪情顿生。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片热血的土地,回到了这群肝胆相照的兄弟中间。
前路纵然有千难万险,有朝廷大军,有诡异圣教,有那莫测的星陨之期…
但那又如何?
他握紧了拳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这一次,他将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他将与梁山众兄弟一起,用手中的刀,心中的义,劈开所有迷雾,斩碎一切阴谋,在这乱世之中,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踏浪归山,风云已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