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翊辰牵着鹿筱的手往观星台走时,晨雾还没散尽,石阶上沾着层薄薄的霜,踩上去咯吱作响。鹿筱的指尖微凉,被他握在掌心时,也没什么反应,只安静地跟着他的脚步,目光偶尔扫过路边挂着霜花的枯草,眼底依旧是一片平静。
观星台建在城郊的小山顶上,是座青灰色的石台,四周立着几根斑驳的石柱,柱身上刻着早已模糊的星象图。敖翊辰扶着鹿筱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指着东边的天空:“你看,日出快了。”
鹿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天际线渐渐泛起浅橙,雾气被染成淡淡的金,像撒了把碎金箔。不多时,一轮红日慢慢探出头,光芒穿过雾气,落在石台上,暖得人皮肤发轻。
以前每次看日出,鹿筱总会忍不住惊叹,甚至会拉着师傅的衣袖说“师傅你看,太阳像个刚出炉的糖糕”。可现在,她看着那轮红日,只觉得是团明亮的光,心里没有半分波澜,连“好看”两个字都想不起来说。
敖翊辰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泛起涩意,却还是笑着开口:“师傅以前说,这观星台的石柱里藏着星轨的秘密,夜里天晴时,顺着石柱的影子看,能找到北斗七星的位置。”他蹲下身,指着一根石柱的底座,“你看这里,还刻着师傅的名字,是他年轻时来这里刻的。”
鹿筱低头看去,果然在石柱底座的青苔里,看到几个浅浅的刻字——“墨渊”。那是师傅的名字,笔画里带着些少年人的肆意,和后来教她草药时的沉稳截然不同。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刻字,石面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个模糊的画面——
要是在这座观星台,师傅牵着小小的她,蹲在这根石柱旁,用手指描着“墨渊”两个字,笑着说:“筱筱你看,这是师傅的名字,以后你要是找不到师傅,就来这里,看着这两个字,师傅就会找到你了。”那时候师傅的掌心很暖,说话时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草药香,让她觉得很安心。
可这画面来得快,去得也快,像被风吹散的烟,转眼就没了。鹿筱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石面的凉意,心里却依旧空空的,连刚才那点模糊的暖意,也抓不住。
“想起来什么了吗?”敖翊辰轻声问,目光里带着期待。
鹿筱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只记得师傅在这里刻过名字,别的想不起来了。”
敖翊辰“嗯”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师傅生前总把这个带在身上,上次整理他的遗物时找到的,想着你或许想看。”
布包是深蓝色的,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白,上面绣着朵小小的守心莲,针脚细密,是师娘生前绣的。鹿筱接过布包,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莲花绣纹,慢慢打开——里面裹着几张泛黄的旧纸,还有半块已经干硬的桂花糕。
旧纸是师傅的笔记,上面记着些草药的特性,还有几行关于守心莲的记载,字迹和刻在石柱上的“墨渊”很像,却多了几分沉稳。鹿筱一张张翻看,看到最后一张纸时,忽然顿住了——那上面不是笔记,而是幅画,画的是小小的她,正蹲在观星台的石阶上,手里拿着朵刚摘的野菊,抬头对着师傅笑。
画得很简单,线条有些笨拙,却把她当时的模样画得很清楚——辫子上系着红色的绸带,脸上带着点泥渍,眼睛亮得像星星。鹿筱盯着那幅画,指尖微微发颤,脑子里又闪过些片段:她蹲在石阶上摘野菊,师傅坐在旁边的石台上,拿着纸笔写生,阳光落在师傅的发梢上,暖得像金子。那时候她还问“师傅你画我干什么呀”,师傅笑着说“筱筱好看,画下来以后看”。
“筱筱?”敖翊辰见她盯着画纸出神,轻声唤了她一声。
鹿筱回过神,低头看着画纸上的自己,忽然间,眼眶有点发热。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指尖沾到点湿意——是泪。这是玄冰髓封好后,她第一次流泪,虽然心里依旧没有强烈的情绪,可那点湿意,却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敖翊辰连忙扶住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担忧。
鹿筱摇了摇头,指着画纸上的野菊,声音比平时多了点微弱的起伏:“我记得这个,那天我摘了好多野菊,师傅说要给我做菊花枕。”
敖翊辰心里一喜,连忙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师傅做的菊花枕,里面还加了晒干的薰衣草,闻着很安神?”
鹿筱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可脑子里只有些零散的片段,像碎掉的镜子,拼不完整。她睁开眼,轻轻摇头:“只记得野菊,别的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能想起一点就很好了。”敖翊辰握紧她的手,语气里满是温柔,“我们慢慢来,以后我常带你来这里,说不定哪天,你就能想起更多了。”
鹿筱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阳光渐渐升高,雾气散得差不多了,观星台的石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旧纸,指尖拂过画纸上的自己,忽然觉得,那点藏在心里的种子,好像又动了动,比上次更明显了些。
或许,真的像敖翊辰说的那样,慢慢来,总有一天,她能找回那些失去的情绪,能再像画里那样,笑着说“师傅你看,太阳像个刚出炉的糖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