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房的铜漏刚过三更,檐外的秋雨便又密了些,打在芭蕉叶上簌簌响,倒比廊下那盏残烛抖得还急。沈若槿攥着帕子的手沁出凉汗,指节抵在窗棂上,竟觉那木头比自己的骨头还冰。
“……所以那夜在青云寺后殿,你并非偶遇三太太,是故意等她?”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根浸了冰的针,扎得对面的苏姨娘猛地抬头。
苏姨娘鬓边的珠花斜了半朵,是方才被风吹的——她竟是冒雨从角门绕过来的,青色素裙下摆沾着泥点,衬得那张向来带笑的脸,此刻白得像张褪了色的笺纸。“姑娘既已查到此节,何必再问。”她抬手拢了拢鬓发,指尖颤得厉害,“只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只知你当年替她递过一封书信给青云寺的主持,却不知你顺带将三太太私藏的那枚玉珏,换了块假的塞回了妆匣。”沈若槿打断她,目光落在桌上那只描金漆盒上。盒盖半开,里头躺着枚羊脂玉珏,玉纹里嵌着丝若有若无的红,正是三太太当年“遗失”、近日却在二房库房里被搜出的那枚——也是当年太姥爷留给外婆的信物,本该传女不传男的。
苏姨娘喉间滚了滚,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泪:“姑娘当我愿意做这阴私事?那年三太太要将玉珏送给她外家侄子做聘礼,那小子是个赌徒,拿这东西去当铺,岂不是要毁了太姥爷的脸面?我换走它时,原想等风声过了还给姑娘,谁料……”
“谁料半年后,二太太突然查出怀了身孕,三太太为争宠,反咬二太太腹中孩子来路不正,闹到要请族老验亲——而能证明二太太清白的,偏就是这枚玉珏该在的位置,当年太姥爷曾在玉珏内侧刻了二太太的生辰。”沈若槿接过话,指尖轻轻拂过玉珏边缘,“三太太拿不出玉珏,便说被二太太偷去了,倒让二太太落了个‘私藏长辈信物’的罪名,若非后来生了嫡子,只怕早被送回娘家了。”
雨声忽又大了,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像要碎开。苏姨娘猛地起身,膝盖撞在桌腿上也未觉痛:“姑娘!我当年换玉珏,真没料到会牵出这些事!如今三太太倒打一耙,说玉珏是我偷了送二房的,老夫人已让人去查我的住处,再拖下去,不仅我……”
她话未说完,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极轻,却在这雨夜里格外清晰。沈若槿迅速合上漆盒,塞到苏姨娘怀里:“从后窗走,去东跨院找周嬷嬷,就说‘槿花开了’。”苏姨娘攥紧盒子,指尖泛白:“那姑娘你……”
“我自有办法。”沈若槿扬手吹灭烛火,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你只需记住,玉珏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尤其是——二少爷。”
苏姨娘的身影刚消失在窗后,房门便被轻轻叩响,是管家媳妇的声音,带着几分客气的冷:“沈姑娘,老夫人说夜深了,让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问您。”
沈若槿拢了拢衣襟,走到门边,手刚触到门闩,忽听得院外雨幕里,有人低低唤了声“姐姐”,那声音又轻又怯,竟像是……失踪了三日的四小姐沈若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