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灵犀山的路走得比来时沉。
若尘醒了一阵，没再哭，只是攥着布兔子，眼睛黏在鹿筱衣襟上，像只受了惊的小雀，一刻不肯离巢。鹿筱索性把她背在背上，一手护着她膝盖，一手还攥着那枚玉佩——方才路上摸了摸，玉佩竟比往常暖了些，贴在掌心像揣了块温玉，奇得很。
夏凌寒走在最后，离众人隔着两步远。影回头瞥了他两回，想说什么，都被敖翊辰用眼神按住了。
快到山神庙时，远远就见庙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人，青布衫，白胡子，是山神庙的守庙老道。往日见了他们，总乐呵呵递杯热茶，今日却背着手，眉头皱得像拧了团麻绳。
“道长。”敖翊辰先打了招呼。
老道转过身，目光先落在鹿筱背上的若尘身上，叹了口气：“可算回来了。方才山风里带了股邪气，我就猜是出事了。”他往若尘手里塞了颗糖，“娃娃别怕，庙里安全。”
若尘怯生生接了，往鹿筱背上又缩了缩。
进了庙，老道引他们到偏殿，给若尘找了床干净被褥让她歇着——小姑娘许是真累了，沾着枕头没多久就又睡沉了，只是小手还攥着布兔子。
几人退到外间，老道才开口：“邪影逃出山了？”
敖翊辰点头：“是。她好像知道若尘和鹿筱身上有‘槿灵’，还说要靠这个解血槿的封印。”
老道捻着胡子，脸色沉了沉：“三百年前阿槿姑娘这么安排，就是怕血槿出世。如今邪影知道了根由，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他看向鹿筱，“姑娘胸口的槿花印，近来是不是更清楚了？”
鹿筱一愣：“道长怎么知道？”她这印子平时淡得很，也就方才护着若尘时，好像隐隐发烫，颜色才深了些。
“这印就是槿灵的气脉显形。”老道解释，“你那枚玉佩，是阿槿姑娘当年留下的护灵之物，邪影的邪气近不了身，方才护着你俩，它自然会发热。”
鹿筱摸了摸玉佩，心里亮堂了些，又更沉了些——原来娘留下的东西，早藏着这么多故事。
“那归墟之境呢？”影忽然插了句，“夏小子说，那地方可能和封印有关。”
老道眉头皱得更紧了：“归墟之境……那地方倒是真有，只是凶险得很。传说在三界交界的夹缝里，灵气聚得能凝成水，可也藏着不少上古凶兽，更别提还有‘镜渊’——进去的人，十有八九会被困在自己的执念里，出不来。”
敖翊辰沉吟：“再凶险，也得去看看。总不能等着邪影找过来。”
“可我们连在哪都不知道。”影撇撇嘴。
夏凌寒忽然开口，声音比方才亮了些：“我爹日记里，后面几页有幅画，画的是座山，山尖上有颗星，旁边写了句‘星落归墟，月满则明’。我先前没懂，现在想来，许是找归墟之境的法子。”
“星落归墟……”老道捻着胡子琢磨，“莫不是指‘启明山’？那山在山外三百里，山顶有个观星台，据说每月十五月圆时，能看见那颗‘归墟星’。”
这么一说，倒有了些眉目。
正说着，忽然听得外面“呼”一声，像是刮起了阵风。老道走到门口看了看，脸色变了：“不好，山外的邪气往这边飘过来了——邪影没走远，她在试探！”
敖翊辰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别去。”老道拉住他，“她这是在探虚实，你出去反倒让她摸清了底细。庙里有阿槿姑娘当年设的结界，她进不来，只是……”他顿了顿，“这结界只能护着庙周围，护不住整个灵犀山。她若在山外作乱，引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山里的生灵怕是要遭殃。”
影也急了：“那咋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鹿筱忽然想起方才若尘说的话，咬了咬唇：“邪影要的是槿灵，她试探我们，是不是想引我们出去？”
“极有可能。”老道点头，“她知道庙里有结界，硬闯不成，就想诱我们出去。”
几人都没说话，殿里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忽然，里间传来轻轻的“咿呀”声——是若尘醒了。鹿筱赶紧进去，见小姑娘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说：“姐姐，我好像听见外面有好多脚步声，沙沙的，像有好多虫子在爬。”
虫子？
鹿筱心里一紧，走到窗边掀开点窗纸往外看——就见庙外的山道上，影影绰绰爬过来些东西，黑糊糊的，像没长骨头的虫，正往庙这边挪，离结界还有几步远，被一层看不见的光挡着，进不来，却也不肯走。
“是邪影召来的阴虫。”老道也凑过来看了眼，脸色更沉，“她这是想用人海战术耗结界的灵力。这阴虫虽弱，聚多了也麻烦。”
夏凌寒忽然走到夏凌寒身边，低声说：“要不我出去引开它们？”
“不行。”敖翊辰立刻否决，“你出去了，邪影正好抓你当诱饵，她不是说你是‘坏人’？指不定用你的名头骗若尘。”
夏凌寒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鹿筱看着窗外那些阴虫，又摸了摸掌心的玉佩，忽然想起娘临走前说的话：“筱儿，遇事别慌，心定了，路就明了。”她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老道：“道长，这结界能撑多久？”
“最多三日。”老道叹了口气，“阴虫的邪气虽弱，可源源不断，结界的灵力会被一点点耗掉。”
三日。
也就是说，三日内他们必须想出办法，要么找到邪影，要么找到破局的法子。
正想着，就见窗外那些阴虫忽然动了——它们竟开始互相撕咬，被咬碎的阴虫流出黑血，滴在地上，冒出股白烟，而没被咬的，体型竟大了些，撞在结界上的力道也更重了，“砰砰”响，连庙里的桌子都晃了晃。
“她在让阴虫吞噬进化！”老道低喝一声，“这邪影的心肠，比三百年前更狠了！”
鹿筱攥紧了玉佩，掌心的暖意似乎更甚了。她忽然抬头，看向敖翊辰和夏凌寒：“我们不能等了。明日一早，我和翊辰去山外找启明山，夏凌寒和影留在庙里护着若尘和道长——邪影要的是我和若尘，我走了，她说不定会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庙里能安全些。”
“我跟你去。”夏凌寒立刻说。
“你留下。”鹿筱看着他，“若尘现在怕你，你留下，才能让她慢慢信你不是坏人。而且你爹的日记说不定还有线索，你留在庙里能再翻翻。”
夏凌寒张了张嘴，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敖翊辰看着鹿筱，眼神沉了沉：“好。明日一早出发。”
老道叹了口气：“路上小心。山外不比山里，邪影在暗处，你们得更谨慎。”他从怀里掏出个小锦囊，递给鹿筱，“这里面是安神香灰，若遇着邪影的幻术，撒一点能醒神。”
鹿筱接过来，攥在手里。
窗外的阴虫还在撞结界，“砰砰”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心上。
鹿筱看向里间熟睡的若尘，又看向窗外那片黑糊糊的阴影，心里清楚——这一夜，怕是难安了。而明日踏出灵犀山的那一步，才是真的踏入了旋涡中心。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