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倒吸一口凉气，重复了好几遍日产八万刀这个数字，又问道：
“如此佳纸，成本既低，产量亦丰，恪儿，你欲将其定价几何？”
李恪伸出一根手指：“儿臣打算，一刀贞观纸，售价定为十文钱。”
“十文钱？一刀？！”
李世民闻言，又倒吸一口冷气，十文钱？
如今长安城中，一刀最劣质的草纸，恐怕也不止这个价钱！
而这一刀洁白如雪，坚韧平滑，吸墨性极佳的贞观纸，竟然只售十文钱？
“竟如此便宜？！”
李世民的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变调：“如此一来，莫说士子文人！”
“便是城中寻常小贩、略有余财的农户，咬咬牙岂不是也能买上一些，这……这简直是……”
李世民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这价格低得完全颠覆了他对纸张的认知！
要知道。
在大唐，普通纸张对于官员和读书人来说，是能够负担的日常消费品。
但对于底层百姓，升斗小民而言，无疑是需要斟酌使用的贵重物品。
而高级纸张，更是文化与财富的象征。
没办法。
价格摆在那儿！
1刀普通纸，价格在60~100文钱之间。
而一斗米的价格，大约是10-20文钱。
升斗小民一天的收入，只有二三十文钱，买一刀纸需要几天的收入。
同样的钱，都够小民买好几斗的米了！
至于蜀笺、宣纸、硬黄纸，价格更是昂贵。
一张优质的蜀笺，就要卖到几十上百文，相当于一个平民好几天的口粮。
李恪含笑点头，肯定道：“父皇明鉴！”
“儿臣改良造纸术的初衷，便是要让利于民，使知识承载之物，不再昂贵。”
“这个价格，就是要让天下绝大多数人，都能用得起纸，都用得上纸！”
“恪儿啊恪儿！”
李世民拍了拍李恪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朕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
“等会儿，等会儿！”
程咬金挠了挠头，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俺老程算算……一刀纸卖十文钱，一天产八万刀……那不就是……”
“嗯……八十……八万刀……嘶……殿下，那岂不是说，光是卖这纸，一天就能进账八百贯？！”
听到这话，众人再次浑身巨震，满脸惊愕。
一日八百贯！
这个数字，对于一国财政来说，九牛一毛。
可一年下来，便是近三十万贯，几乎相当于一个富裕大州一年的税赋！
而这，还仅仅是目前日产八万刀的规模，若是将来继续扩大生产……
收益只会更高！
“又是个赚钱的买卖！”
李世民心跳加速。
李恪淡然一笑：
“岳父大人算得不错。这日产八万刀，日进八百贯……仅仅是个开始！”
“孤的设想是，贞观纸的产量，最低目标，需达到日产一百万刀！”
“一百万刀？！”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那将是如今产量的十几倍！
“届时，即便维持如今这惠及万民的贱价，每日亦可创收一万贯！”
李恪自信一笑：“如此，年收益，当能稳稳达到三百万贯以上！”
“嘶！！”
这一次，连李世民都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李靖、程咬金、尉迟恭等人更是相顾骇然！
三百万贯！
这已不是一个州的税赋，几乎相当于大唐全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总而言之，贞观纸未来，必定会成为我大唐每一个子民都用得起、也都在用的寻常之物。”
说到这里，李恪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项技术：
“不仅如此！”
“儿臣改良的铁活字印刷术，配合贞观纸，刊印书籍的效率将提升百倍千倍，成本则将暴跌！”
“因此，知识！书本！也将如同这纸张一般，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跌落！”
“成为每一个大唐百姓触手可及的日用之物！”
李恪看着众人，语气平淡，却震撼人心：
“儿臣要让知识，不再被世家门阀所垄断，不再是少数人的特权！”
“儿臣要让教化之光，普照大唐每一寸土地！”
“要让每一个大唐子民，无论出身寒微还是富贵，都有机会读书明理，都有机会接受教育！”
“都有机会……凭借自身的才智与努力，出人头地，出将入相！”
“为我大唐的万世基业，贡献他的力量！”
“……”
现场一片死寂。
李世民、李靖、房玄龄、程咬金……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太子。
他们听懂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李恪，为何要如此不计成本地推广造纸、革新印刷。
这不仅仅是赚钱，不仅仅是惠民。
更是一场旨在掘断世家门阀立足根基——知识垄断权的终极战争！
是一场重塑社会阶层流动性的伟大变革！
让寒门也能出贵子，让天下英才尽入大唐彀中！
这是何等磅礴的气魄！何等辉煌的愿景！
李世民怔怔望着自己的儿子，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眸闪烁着震撼狂喜之色。
随后重重拍了拍李恪的肩头，力道沉实，仿佛要将内心的震撼都灌注其中。
“好！好！好！”
李二一连道三声“好”，一声比一声更沉：
“好一个‘让每一个大唐子民都接受教育’！”
“好一个‘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出将入相’！”
“恪儿！朕……朕今日方知，你之心胸，你所图谋，早已超越了帝王权术，超越了朝堂博弈！”
“此非一家一姓之业，此乃开万世之太平！”
“朕以往所思，不过励精图治，使百姓安居，国库充盈，兵甲强盛，便可谓之明君。”
“然今日闻你之言，方知朕之眼界，犹有不及！”
李世民目光灼灼，如同两轮燃烧的骄阳：
“掘断世家之根基，非为一己之权欲，而为开启民智，使天下英才，无论寒庶，皆能为国所用！”
“此乃帝王之仁，更是圣王之业！恪儿，朕不如你！但朕心……甚慰！”
“大唐得你为储君，实乃苍生之幸，山河之幸！”
这位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对着自己的儿子，坦然说出了“朕不如你”四个字。
这不是谦逊，而是发自灵魂的认可与赞叹。
“放手去做！恪儿！”
李世民重重一挥手，带着帝王的决绝：
“无论造纸、印刷，还是那军校、报纸！”
“但有需朕之处，朕必定大力支持！”
“朕倒要看看，在这煌煌大势，滚滚洪流面前，谁人敢挡？谁人能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