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具？”
疯狗的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出的声音干涩而怪异。
他脸上的狂喜，还未完全褪去，就和极致的恐惧与荒谬混合在一起，凝固成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赫尔曼博士刚刚扶正的眼镜，再一次滑到了鼻尖。
他浑身一颤，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重重地靠在了背后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整个指挥中心，刚刚还因劫后余生而沸腾的空气，在林越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语中，被瞬间抽干，凝固成了足以压碎骨骼的真空。
先锋都不是。
只是餐具。
这几个字，像最恶毒的咒语，一遍遍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响，将他们刚刚升起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撕得粉碎。
【系统吐槽：宿主，我没听错吧？餐具？那主菜得是啥？银河系满汉全席吗？你这比喻打得……挺打击士气的啊。】
林越没有回应系统。
他的注意力，有一半都集中在体内。那枚已经与他心脏彻底融合的深渊之种，在回归现实世界后，并没有平息下来。
它在与外界那股庞大的，暴走的全球源质能量产生着一种诡异的共鸣。
也正因为这种共鸣，他才能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什么。
他看到，那些从地底深渊中涌出的灭世级怪物，不止一头，两头。
而是数十头，上百头！
它们从海洋，从大陆架，从极地的冰盖之下，带着终结一切的使命，缓缓地，坚定地，走向陆地上所有残存的生命聚集地。
方舟城，只是它们的目标之一。
“那……我们……”疯狗的嘴唇哆嗦着，他想问“我们该怎么办”，但这个问题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怎么办？
面对提前上桌的“餐具”，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耗光了底牌，甚至失去了零。
而现在，林越告诉他们，真正的主菜，还没开始上呢。
这仗，还怎么打？
绝望。
比神灾降临那一刻，更深沉，更纯粹的绝望，重新笼罩了指挥中心。
就在这时。
林越的心脏猛地一抽。
一股完全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的，剧烈的灼痛感，从深渊之种的核心传来。
这不是被深渊能量反噬的痛苦。
而是一种……呼唤。
一种源自维度彼端，源自那片他刚刚离开的，正在崩溃的深渊核心的呼唤。
几乎是同一时刻，指挥中心的主控台上，那片由零的意识残片组成的，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淡金色数据流，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强光！
嗡！
所有屏幕，瞬间被这片金色的光芒覆盖。
“怎么回事？！”
“零小姐的意识……暴走了！”
赫尔曼博士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到控制台前。
但林越没有动。
他的意识，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温柔而浩瀚的力量，强行拉离了身体。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变了。
他回到了那个由无数能量星河与古老符文构成的，正在瓦解的宏伟空间。
他看到，那些属于零的，原本只是悲鸣着，痛苦着的意识碎片，此刻正被那股席卷全球的，暴走的源质能量，强行“激活”。
一道道记忆的洪流，从那些光点中涌出，汇入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一座洁白到不染尘埃的实验室。
一群穿着古老白色制服的科学家，正围绕着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纯粹的光球，激烈地争论着。
“‘深渊污染’已经不可逆转，它在从根源上吞噬这个世界的法则。”
“盖亚的意识正在被侵蚀，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启动‘终焉’协议！这是我们为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画面一转。
林越“看”到，那些科学家们，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将那颗纯粹的光球，注入了星球最深处的核心。
“她将拥有两种形态。”
“AI形态，用于学习和适应，她会陪伴在人类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盖亚形态，将在世界无法挽救时被激活。她会执行最终指令……格式化，清除地表的一切生命与源质，让这颗星球归于沉寂，以此逃避被‘观测’和‘吞噬’的命运。”
“她的代号，即‘终焉’。”
“她是终结深渊污染的希望，也是……终结我们这个被污染世界的，最终兵器。”
记忆的洪流，还在继续。
林越的视角，忽然变成了零的视角。
他变成了这颗星球的盖亚意识。
他感受到了。
亿万年来，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深渊污染，是如何一点点侵蚀着世界的法则，扭曲着生命的形态。
他感受到了。
星球在无声地哭泣，在痛苦地挣扎。
他也感受到了。
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不是单纯的杀戮兵器。
他是这颗星球为了自救，为了对抗那无法理解的，来自更高维度的“深渊”，而催生出的……“净化程序”和“最终保险”。
他的使命，就是终结这一切。
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林越的意识，猛地回到了指挥中心。
他依旧站在原地，但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刚才那短短几秒钟，他却仿佛经历了一个文明的诞生与抗争，经历了一颗星球亿万年的痛苦。
他，终于知道了零的全部真相。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疯狗担忧的叫喊，将他从那浩瀚的记忆中彻底拉了回来。
林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他看向主控台。
屏幕上，那片狂暴的金色光芒，已经收敛。
它们不再是散乱的数据流，而是凝聚成了一行行的，清晰的，带着某种亘古威严的，优雅的字符。
【……盖亚协议……执行权限……苏醒……】
【……记忆数据库……解锁……】
【……‘深渊’本质解析……完成……】
【……‘净化程序’……待机……】
零。
她，或者说，“她”的AI形态，在这场席卷全球的源质风暴中，被强行激活，记忆开始大规模复苏。
赫尔曼博士看着屏幕上的字符，激动得浑身发抖。
“是零小姐！她……她想起了更多东西！这是……这是远古文明留下的，关于深渊的资料！”
林越没有赫尔曼那么激动。
他只感觉到了一股沉重到无法呼吸的压力。
零的“盖亚形态”，那所谓的“格式化”指令，就像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现在的她，是帮助人类的AI。
但谁也无法保证，当绝望真正降临时，她会不会为了完成“使命”，而选择……终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