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谷像被巨兽啃过,边缘参差,黑烟从底部笔直上升,到半空被风拍扁,像一条被钉在蓝天上的烂布。姜明镜站在谷沿,灰鼠皮袄结满冰壳,动一动,甲叶似的碎冰簌簌掉,砸进雪里,发出细碎的裂声。谷底建筑匍匐:一排低矮石屋围成口字,中间竖起青砖烟囱,烟里带着甜腻焦苦,是蜂蜜与人血被大火熬糊的味道。
他抬手,五指虚握,雪粒从四面八方聚来,凝成一柄冰剑,剑脊里封着一线青辉,像冻住的雷电。没有寒暄,没有喝问,他直接纵身跃下。冰壳在靴底炸开,溅起的雪尘还没落地,剑锋已劈开最近石屋的木门。门内热气扑面——火塘里烧着整块丹髓石,火苗呈诡异的玫瑰色,塘边铁笼关着三名凡人,脖颈套锁灵环,环内细针闪着冷光,正一滴一滴取血。笼外木桌堆满丹瓶,瓶口封蜡歪扭,像一条条被缝歪的嘴。
屋里两个修士,一个低头兑血,一个举扇扇火。他们听见动静抬头,眼底还映着火焰,瞳孔里便闯入一道青线。青线划过,扇火修士的头颅先飞起,撞上火塘顶端铁钩,“当啷”一声挂住,颈腔血喷如红绸,被高温一蒸,化作腥甜雾气;兑血修士刚摸向腰间法器,冰剑已透胸而过,剑尖从他后背刺出时,带出一粒跳动的心脏——心脏瞬间被冻成朱红宝石,“咔哒”裂成两半。
姜明镜脚步不停,剑尖挑起铁笼锁,锁扣碎成冰屑。笼里凡人眼神空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活。他指尖一弹,三道青辉没入他们眉心,封住伤口,也封住恐惧。“往北跑,别停。”声音短促,像刀背敲冰。三人踉跄爬出,赤脚踩进雪里,发出“滋啦”肉烫声,却没人敢回头。
第二间石屋,丹炉高丈许,炉壁绘满假青云云纹。炉盖“哐啷”掀翻,赤红药液翻涌,像一锅煮烂的人脸。四名修士列阵,各持赤火旗,旗面一抖,火蛇卷向门口。姜明镜迎火而入,冰剑横扫,火蛇被切成数段,断口处腾起白雾,发出凄厉“嗤”响。雾未散,他已穿阵而过,四颗头颅同时离颈,血珠被高温烤成黑珠,噼里啪啦落在炉膛,像下了一场焦雨。
第三间石屋,青砖厚达三尺,门口悬着一面铜镜,镜背刻着“万仙求丹”四字,云字钩依旧缺了半截。屋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摆一张紫檀长案,案上摞着灵石塔,塔尖颤颤巍巍,倒映出姜明镜的脸——冷得像冰雕。他抬手,剑尖抵住塔尖,轻轻一推。“哗啦”一声,灵石坍塌,滚落地面,撞出清脆乱响。响声里,地板无声滑开,露出暗道,阶梯向下,黑得连火光都照不透。地窖比上面所有屋子加起来还大,中央竖着一根铜柱,柱上捆满铁链,链环内嵌锁灵针,针尖闪着幽蓝。柱底挖了环形沟,沟里灌满暗红液体,表面结一层薄膜,像冻住的瞳孔。地窖尽头,铜柱顶端坐着玄髓上人。
他瘦得脱了形,绛紫法袍空荡荡挂在肩胛骨上,像一面被风撕烂的招魂幡。烛火从下往上照,先映出他凹陷的面颊,再映出他膝头横着的那柄玉尺——尺身镂空,内灌婴血,火光一映,血面浮出细小婴脸,口鼻随他呼吸起伏,发出“咕咕”的微弱啼声,仿佛冻在糖浆里。
玄髓上人垂眼,目光落在姜明镜的剑尖,眼底血丝瞬间绷直,像红绳被猛地拉紧。
“我七岁被师尊扔进冰髓窟,说是淬灵根,其实是拿我养寒蛊。”
他开口,声音比烛火还干,却带着奇异的温柔,像在哄孩子入睡。
“窟里黑得连自己都摸不着,我只能听见血从毛孔里渗出来,‘嗒、嗒’,落在冰上,先成红珠,再被冻成玛瑙。师尊每三日来收一次血,收满一匣,拿去炼‘寒髓驻颜丹’,卖给中域那些贵夫人。一匣血,换他十块上品灵石;十块灵石,买我一条命。我活得比狗贱,却比丹贵。”
他说话时,指尖摩挲玉尺边缘,指腹被锋利尺口割破,血珠滚进镂空槽里,与婴血混为一体。婴脸得了新血,立刻鼓胀,发出“啵”的轻响,像水泡破裂。
“后来寒蛊啃光了我的灵根,师尊嫌我废,把我扔去矿洞。矿洞更黑,却亮着无数锁灵环,一环套一环,像一条会发光的蛇。蛇每天勒我三次,每次取血一杯。杯底沉淀着碎冰,喝起来有铁锈味,我越喝越冷,越冷越渴,最后连尿都是红的。我偷偷把尿攒下,冻成冰锥,一夜捅进监工喉咙。血喷在脸上,是烫的——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别人的血能暖自己。”
“你这个故事编的有点重复了,我前几天还在一个白头发的少年身上听过类似的。”
玄髓上人抬眼,瞳孔里映出姜明镜的剑光,那光冷而稳定,像一道拒绝融化的冰缝。他忽然笑了一下,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那是被前任矿主用靴跟踹断的,断牙被他磨成锥,藏进舌底,后来靠它撬开铁栅,逃出生天。
我一路狂奔,不敢有丝毫停歇,身后仿佛有无数恶鬼在追赶。我一边逃命,一边留意着路边的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东西。
突然,我看到路边有一个被遗弃的婴儿,他那可怜的模样让我心生怜悯。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决定将他捡起来。这个婴儿或许是我路上捡到的第一个“宝贝”。
继续前行,我又发现了一些残魂,它们在风中飘荡,显得无助而凄凉。我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们也一并收入囊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收获越来越多,不仅有弃婴和残魂,还有一些人的性命。这些人或许是因为各种原因而失去了生命,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却成为了我炼制丹药的材料。
我将婴血、寒髓、残魂一起放入丹炉,经过长时间的熬制,终于炼成了“玄髓补天丸”。这种丹药有着神奇的功效,一丸下去,灵根再续,修为暴涨。
靠着这“玄髓补天丸”,我成功地筑基、结丹,甚至还用它建起了这座地窖。这座地窖是我躲避追杀的藏身之处,也是我存放丹药和其他宝贝的地方。
有人可能会说我残忍,为了自己的修炼不择手段。但他们不知道,如果我不炼制这些丹药,不利用这些别人的身体和灵魂,我自己就会成为被炼制的对象。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是我吃人,就是人吃我。
我只是把这残酷的现实翻了个面,让自己站在了有利的一方。这就是世道,我无力改变,只能适应。
他伸开手臂,法袍袖口滑落,露出腕上密密麻麻的环形疤,像一圈圈被岁月蛀空的年轮。
“如今你来了,要替天行道。”玄髓上人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仿佛被风吹过一般,轻柔而又无力。然而,他的眼底却悄悄地松开了那根紧绷的弦,血丝像被释放的囚犯一样,迅速扩散开来,变成了两滩柔软的、几近哀求的红色。
“可你也看见了,我只是把当年受过的苦,原样端给这个世界罢了。”他的声音略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你杀我,不如去杀这世道。”
在他身后的铜柱背后,一道小型传送阵的绿光正悄悄地亮起,阵纹如同一条吐信的蛇,它的蛇头准确无误地对准了玄髓上人的脚后跟。只要他再往后退上半尺,就能轻易地遁入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然后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卷土重来。
姜明镜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手中的长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他微微抬起剑尖,一股微风被剑尖挑起,轻轻地吹拂着他的发丝。那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迅速地将婴血玉尺散发出的腥甜气息吹散,让这原本令人作呕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消散。。
“说完了?”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骨髓。玄髓上人眼底那抹柔软瞬间凝固,他嘴唇微张,似乎还想再笑,却再也勾不动嘴角——剑光落下。
没有丝毫的停顿,也没有镜头的慢放,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只见一道青辉闪过,紧接着便是头颅滚落的声音,那断口处的鲜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足足有三尺之高!然而,这喷涌的鲜血却在瞬间被地窖中的寒气冻结,形成了一根红珊瑚般的冰柱,噼里啪啦地砸进了沟血之中,发出清脆而响亮的碎响。
与此同时,传送阵因为失去了主持者,原本闪耀的绿光也突然“噗”地一声熄灭了,就像被人掐灭的烛芯一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明镜收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转身离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背后的火盆却被他的剑风带翻,火舌如毒蛇一般迅速卷上了沟血,刹那间燃起了一片赤蓝交织的火海。
那火海里传出的声音,宛如婴儿啼哭一般,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让人毛骨悚然。姜明镜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沿着阶梯稳步上行,步伐坚定而从容。尽管背后的热浪滚滚,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向他扑来,但却始终无法追上他的脚步。
“我看起来很像好人么,你那些理由无非就是想从我身上、从青云宗身上咬块肉,我青云宗不养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