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镜拢了拢被鼎烟燎成鸡窝的头发,斜倚冰岩,余光却锁在叶言风身上——对方正用树枝拨弄篝火,动作有条不紊,可每隔片刻,指尖便无意识地紧扣混元针匣,指背青筋隐现,像在压制什么。
“叶师弟,”姜明镜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讲讲吧,这针匣你是怎么拿到手的?”姜明镜特地没有用偷这个字,因为他知道这东西八成是叶言风不小心“捡到”的,得亏不是戒指,不然里面估计还有难收拾的老头。
叶言风一怔,火光在他瞳仁里跳动,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灯芯。半晌,他苦笑道:
“就知道瞒不住你。那天我在后山溪边洗菜准备吃点好的,见水雾中浮起一缕紫金光,想着话本小说里一般这种就叫机缘,于是我伸手去摸,摸到一只比巴掌略长的乌木匣,匣上刻着「混元」二字,当夜我就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漆黑虚空里,许多紫针绕着我缓缓旋转,还有一团光,那光里像是有什么人在说会帮我成为万中无一的修仙天才,我想着都做梦了肯定要啊,现实里我畏畏缩缩梦里我重拳出击下怎么了,然后我就醒了,中指上不知道怎么的被扎了个小洞,血滴在了针匣上,紧接着,归元道宗大批高手降临,以“盗窃至宝”为由血洗剑影宗。我想着哪个倒霉蛋干的好事我知道了一定揍死他,然后我就想着不会是我自己吧?再然后就携匣逃窜,一路被追杀,直至遇到你”。
“讲完没?”姜明镜用树枝敲了敲掌心,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说道,“标准的‘做局模板’——捡宝、灭口、追杀一条龙。你呀,就是那只被选中的背锅侠。”
叶言风越听,脸色越白,最后几乎透明:“所以……宗门被灭,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我是天选倒霉蛋?”
“准确说如果你不是还保持着最朴素的价值观,你就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给每个地方带来破坏,然后仇恨驱动着你获得更多的力量,每一次危机都会有人帮你化解,或者让你死后还魂,当你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你就会发现自己被耍的团团转。”姜明镜摊手,“实际上已经开始了,有东西想让你杀了我,所以你会半路遇上我并不是巧合,甚至如果就此分别下次你就会因为种种原因想杀了我。”
话音未落,叶言风忽然抱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道苍老嗓音再次在他识海炸响:
“杀了他!否则后患无穷!”
叶言风踉跄起身,冷汗浸透背脊,却强忍剧痛,将混元针匣递向姜明镜:“我……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寄生了。你帮我看看。”
姜明镜挑眉,也不废话,双指并拢点向对方眉心。神识化丝,钻入识海——叶言风的识海一片灰雾,中央悬着一团乳白光球,表面流转数据状符文,像极了前世小说里的“系统”。光球感应到外来神识,立即弹出警告框:
【检测到宿主异常链接,启动自毁程序】
“哟,脾气还挺大。”姜明镜冷笑,神识化掌,一把攥住光球,猛地向外拖拽。“嘶啦——”光球被硬生生扯出识海,带起连串电弧。刚离体,它便疯狂膨胀,像要同归于尽。姜明镜眼疾手快,将光球抛向半空,同时祭出异化鼎。
“砰!”
光团炸成漫天碎萤,冲击波把篝火掀出数丈远。爆炸中心,混元针匣失去压制,“嗖”地一声破空而去,匣盖掀开,三千六百根寂空神针齐鸣,像群蜂归巢,直指姜明镜——它们记得,正是此人多次“羞辱”原主。
“我靠,翻脸比翻书快!”姜明镜一咬牙,将针匣连同光团碎片、方圆一里的积雪、岩石、枯树乃至半只冻僵的雪兔,统统扫进异化鼎。他心里疯狂默念:死马当活马医,鼎哥给点力。
叶言风眼见祸端因己而起,红着眼冲上前:“我投鼎!以身为祭,换我师兄弟平安!”
“别闹——”
话音未落,异化鼎“哐”地一声巨震,像被撑到极限的胃,猛地收缩——
“噗噗噗……”
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被吐了出来:积雪堆成小山,岩石滚得满地,枯树插成梅花桩,半只雪兔“咣”当砸在姜明镜头顶。鼎身缩小一倍,只剩拳头大,静静悬在半空。片刻后,它打了个饱嗝似的,又“叮”地一声,吐出两样事物: 混元针匣——匣面裂痕尽复,却再没半分神识波动,像被格式化; 一根通体透明的长针,无纹无印,冷冽如月光凝成。
姜明镜拾起长针,抛给叶言风:“喏,原厂出品,已恢复出厂设置,随便滴血认主。”叶言风手忙脚乱接住,不禁抬头望去,只见姜明镜顶着乱鸡窝头发,脸颊被鼎烟熏得左一道右一道,像花猫;阿九抱着断剑鼠,笑得直打跌;叶言风自己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
“靠,我帅气的发型啊,现在这个鸡窝头都可以去兰若寺cos黑山老妖了。”
见两人还在大笑不止。
“行了行了,再笑引来追兵。”姜明镜翻白眼,嘴角却上扬。
他并不知道,远在十八万里外,归元道宗禁地,方天傲猛地睁眼,一口鲜血喷在闭关石壁。他颤抖抬手,掌心原本与混元针匣相连的“命魂丝”,此刻空空如也。
“是谁——是谁抹去了本座烙印!”
怒吼声震得整座归元洞天簌簌落石,守关弟子跪倒一片。
方天傲双目赤红,披头散发,像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沈墨霄!段云霆!不管你们谁动的手,本座要将你碎尸万段!”火精轮透体而出,焚天煮海,却再也烧不尽他心头的恐惧,失去了混元针匣,他仍是那个令九州颤栗的归元宗主;可失去了“器灵”,他就失去了突破化神的最大依仗。而此刻,他甚至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雪原深处,姜明镜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知哪个老怪在骂我。”叶言风收好长针,阿九抱着断剑鼠,三人围着重新燃起的篝火,影子被拉得很长。夜很黑,风很冷,但他们笑得很大声——
像一群在深渊边上,互相拽住衣角的孩子。而深渊之下,有更恐怖的暗流,正被他们的笑声惊动,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