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被幽禁锦瑟院,最重要的财源“云锦坊”又遭重创,消息虽被刻意封锁,但府中嗅觉灵敏的下人还是能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窥见端倪。往日里靠着母亲威势和丰厚月例在府中横行无忌的苏玉蓉,首当其冲感受到了这骤变的寒意。
首先是月例银子被大幅缩减。负责发放份例的管事妈妈一脸公事公办,语气虽还算客气,却再无往日的谄媚:“大小姐,这是您这个月的月例。老爷吩咐了,府中一切用度需得节俭,尤其是各院主子们的份例,更要做出表率。”递过来的钱袋,比以往轻了将近一半。
苏玉蓉当场就炸了,指着那管事的鼻子骂道:“狗奴才!你敢克扣本小姐的月例?谁给你的狗胆!”
那管事妈妈如今哪里还会怕她?面上依旧恭敬,话却软中带硬:“大小姐言重了,老奴只是按老爷的吩咐办事。大小姐若是不信,大可去问老爷,或者……去问问如今协理家务的赵姨娘。”她特意加重了“赵姨娘”三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苏玉蓉气得浑身发抖,却也无计可施。她不敢去找父亲,自从母亲被幽禁后,父亲见到她就没有好脸色。去找赵婉娘?那更是自取其辱!
紧接着,她在府中的待遇也一落千丈。往日里巴结奉承的丫鬟婆子们,如今见了她虽还行礼拜见,但那眼神中的敬畏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甚至隐隐的看好戏的神情。她去大厨房点个想吃的时新菜式,厨娘也会推三阻四,不是说食材难得,就是说份例有限,需得紧着老爷和……西院那边先来。
就连她想托人给被幽禁的母亲送些体己点心,都屡屡受阻,看守锦瑟院的婆子油盐不进,只抬出老爷的命令来压她。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让一向骄纵、从未受过委屈的苏玉蓉几乎要发疯!她将这一切的根源,毫不意外地归结到了西院的苏挽月身上!定是那个小贱人在父亲面前进了谗言,夺了母亲的权,克扣了她的用度,让她们母女在这府里举步维艰!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她再也按捺不住,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气势汹汹地直奔西院而去,连个丫鬟都没带。
西院内,苏挽月正坐在暖阁里,听小芸汇报着府中近日的几桩琐事。赵婉娘协理家务后,虽力求公允,但难免触及一些旧例和某些人的利益,有些微词和阻力实属正常,都在可控范围内。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和苏玉蓉尖利刺耳的怒骂声。
“苏挽月!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阴险狡诈、挑拨离间的贱人!你给本小姐滚出来!”
守门的婆子试图阻拦,却被苏玉蓉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她如同一头发疯的母兽,径直冲进了院子,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原本娇艳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有几分狰狞。
小芸脸色一变,立刻挡在苏挽月身前,警惕地看着状若疯癫的苏玉蓉。
苏挽月缓缓站起身,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幕。她目光淡淡地扫过苏玉蓉,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怒意:“大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偏僻院子来了?如此气势汹汹,所为何事?”
她这般镇定自若的模样,更是深深刺激了苏玉蓉。苏玉蓉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得刺耳:“苏挽月!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陷害母亲,才让母亲被关起来!也是你怂恿父亲克扣我的月例,让下人们作践我!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踩到我们头上来?!你和你那个病秧子娘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她的话语恶毒无比,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戳。若是原主,只怕早已被羞辱得无地自容。然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灵魂来自现代、历经商海沉浮的林微。
苏挽月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等苏玉蓉骂得喘息的间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大姐此言差矣。母亲(指柳氏)是因治家不严、身边人做出损害家族声誉之事,才被父亲下令静思己过,与我何干?至于份例用度,乃是父亲为了整肃家风、提倡节俭而定,府中上下皆然,并非独独针对大姐一人。大姐若对此有异议,自可去向父亲陈情,来我这儿吵闹,却是找错了人,也……有失身份。”
她一番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柳氏被幽禁是咎由自取,又将克扣用度的缘由推到了苏文渊整肃家风的“大义”上,最后还轻飘飘地讽刺了苏玉蓉的行为“有失身份”。
苏玉蓉被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态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预想中苏挽月应该惊慌失措、或者恼羞成怒与她争执,那样她就能抓住把柄大闹一场。可对方偏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发泄,憋得胸口生疼。
“你……你强词夺理!”苏玉蓉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起来,“别以为父亲现在被你蒙蔽,你就能得意一辈子!我告诉你,我舅舅不会放过你的!等舅舅忙完了,定要你好看!还有你那个娘,病怏怏的短命鬼,协理家务?她也配!迟早……”
“大姐!”苏挽月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虽然音量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瞬间打断了苏玉蓉更加恶毒的诅咒。她目光如冰刃般射向苏玉蓉,“请注意你的言辞!辱及长辈,诋毁姊妹,这就是柳家舅舅教给你的教养吗?若你再敢口出恶言,辱及我母亲,就休怪我不顾姐妹情分,将你今日所言,原原本本禀告父亲!看父亲是否容得下你这般……放肆!”
她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森然的寒意。
苏玉蓉被她骤然爆发的气势慑得一滞,尤其是听到“禀告父亲”四个字,心头猛地一慌。她如今最怕的就是父亲。若苏挽月真的去告状,以父亲如今对西院的偏袒,自己绝对讨不了好!
她色厉内荏地瞪着苏挽月,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苏挽月那双冰冷沉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悄然爬上心头,让她竟有些不敢再肆意辱骂。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赵婉娘在张嬷嬷的搀扶下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担忧与焦急:“这是怎么了?玉蓉,你怎可如此无礼,跑来你妹妹院里吵闹?”她虽柔弱,但身为长辈,此刻也必须出面。
苏玉蓉见赵婉娘来了,更是又恨又妒,但碍于身份,她不能像骂苏挽月那样直接辱骂赵婉娘,只得狠狠跺了跺脚,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你们……你们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她像是生怕再多待一刻就会失控,或者真的被苏挽月揪住把柄去告状,转身狼狈地冲出了西院,来时的汹汹气势,只剩下一地鸡毛和满院的寂静。
赵婉娘看着苏玉蓉逃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拉住苏挽月的手:“月儿,你没事吧?她……她没伤着你吧?”
苏挽月反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娘亲,我没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无能狂怒罢了,伤不到我。”
她目光转向方才苏玉蓉站立的地方,眼神微冷。姐妹阋墙,玉蓉怒,上门挑衅。
这场闹剧,更加印证了柳氏一系的日暮途穷。苏玉蓉的愚蠢和冲动,不仅无法改变现状,反而只会将她自己和她母亲推向更深的深渊。而她苏挽月,甚至连亲自出手对付她的兴趣都欠缺。因为,她还有更重要、更广阔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