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色依旧蒙蒙亮,苏挽月再次通过那个隐蔽的狗洞,来到了府外的世界。这一次,她除了抓药,怀中还多了一个更明确的目的——正式会一会那位棋艺与心性皆不俗的落魄书生,顾清风。
她先去了济世堂,为赵婉娘抓了新的药。李郎中复诊后调整了方子,去掉了几味猛药,增加了调理温补的药材,花费依旧不菲。看着钱袋里迅速缩水的银两,苏挽月深知,开辟财源已刻不容缓。
她准时来到了清泉茶肆附近的老槐树下。晨曦微露,街上行人尚稀,顾清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衫,但浆洗得格外干净,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显然对这次会面十分重视。
见到苏挽月的身影,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快步迎上前,郑重行礼:“姑娘,你来了。”
苏挽月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掠过,见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昨夜未曾安眠,但精神尚可。“顾公子久等了。”
“不敢。”顾清风忙道,随即有些迟疑地开口,“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苏。”苏挽月并未透露全名,只给了一个姓氏。在彻底信任之前,必要的保留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对方。
“苏姑娘。”顾清风从善如流,并未追问。他沉吟片刻,主动切入正题,“不知姑娘上次所言的机会……”
苏挽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扫过他略显单薄的衣衫和手中那个装着书卷的旧布袋,语气平和地问道:“顾公子如今栖身何处?平日除了读书,以何为生?”
顾清风脸上掠过一丝窘迫,但很快便坦然道:“不瞒苏姑娘,在下目前租住在城南的一间陋室,与一好友同住,勉强容身。平日……偶尔替人抄写书信、誊录书稿,换取些许微薄收入,勉强糊口。”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只是近来活计难寻,加之……加之旬月后便是书院的一次重要文会,需缴纳些许费用方能参与,故而……”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但苏挽月已然明白。那日茶肆的三文钱,以及今日提及的文会费用,都像一座座小山,压在这个心怀壮志却囊中羞涩的书生肩上。科举之路,不仅仅是才华的比拼,更是财力、人脉的较量。没有盘缠,没有合适的衣衫,甚至连参与文人交流的机会都因金钱而阻隔,想要脱颖而出,难如登天。
苏挽月心中了然。这正是她所需要的——一个有能力、有抱负,却暂时陷入困境,急需一个机会和平台的人。这样的人,才有动力,也更容易收服。
“文会重要,机遇难得,不应因区区银钱而错失。”苏挽月语气肯定,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略有些分量的粗布钱袋,递了过去,“这里有些许银钱,约莫五两,顾公子可先拿去应急,缴纳文会费用,再添置些必需之物。”
顾清风看着那递到眼前的钱袋,猛地愣住了,脸上瞬间血色上涌,是窘迫,也是震惊。五两银子!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笔巨款!他连连摆手,后退半步:“苏姑娘,这……这如何使得!前次三文钱尚未归还,怎能再受姑娘如此厚赠!无功不受禄,在下……”
“并非厚赠,”苏挽月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我预付的酬劳。”
“酬劳?”顾清风不解。
“不错。”苏挽月看着他,目光清澈而锐利,“我看中公子的才学与心性,欲请公子为我做事。这五两银子,是定金,也是公子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薪俸。”
顾清风心中更是惊疑不定:“为姑娘做事?不知……是何事?在下除了读书写字,并无其他所长……”
“我需要的,正是公子的文采、算学,以及缜密的思维。”苏挽月缓缓道,“具体事宜,三日后,还是此时此地,我会带来需要公子协助处理的第一件事务。若公子做得令我满意,后续合作自然继续,薪俸也会酌情增加。若公子觉得无法胜任,或不愿为之,这三日后也可明言,这五两银子,便算我资助公子参加文会,不必归还。”
她的话条理清晰,给出了选择,也设定了考验。既表达了赏识和诚意,也保留了对能力的考察期。五两银子,对她目前而言是一笔不小的投入,但若能换来一个未来可能的得力臂助,值得一赌。
顾清风怔怔地看着苏挽月,心中翻江倒海。这位苏姑娘行事,当真非同一般。她不仅在他困顿时伸出援手,更给了他一个带着尊重和期待的“工作”机会。预付酬劳,考验能力,一切摆在明处,光明磊落,让他无法拒绝,也……不愿拒绝。
他需要钱,迫切需要。不仅仅是文会,还有日益逼近的科考盘缠,以及基本的生活保障。抄书写信的收入,杯水车薪。眼前这个机会,虽然神秘,却可能是他摆脱困境的唯一途径。
而且,不知为何,他看着苏姑娘那双沉静睿智的眼睛,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信任感。她绝非常人。
深吸一口气,顾清风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纷乱思绪,他并没有立刻去接钱袋,而是再次对着苏挽月深深一揖,语气无比郑重:“苏姑娘雪中送炭,知遇之恩,顾某铭记于心!三日后,顾某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姑娘所托!”
这一次,他不再推辞,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钱袋。这接下的,不仅仅是银钱,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份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苏挽月看着他郑重的姿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不卑不亢,懂得抓住机遇,也知道承担责任。很好。
“如此,三日后见。”她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次喧嚣的街角。
顾清风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袋银子,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望着苏挽月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松开手,看着掌心中的粗布钱袋,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感激,有决心,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雪中送炭,解的不止是眼前之困,更是点燃了他几乎要被现实磨灭的希望之火。
苏姑娘,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清风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人生轨迹,或许从接过这袋银钱开始,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