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掠过阵眼，噬魂棒插在裂开的地缝中，微微震颤。张小凡单手撑地，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湿透的衣料紧贴皮肉，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肋骨处一阵钝痛。
他没有抬头，却能感觉到空中那道金光正缓缓铺展。
“大梵般若……”
法相的声音自后方升起，不高，却如钟鸣穿透混乱。刹那间，漫天血色骷髅像是撞上无形屏障，齐齐顿住，随即被一股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得倒退数丈。
战场上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一名弟子原本正举剑砍向同门，手臂僵在半空，眼神涣散。下一刻，他猛地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嘶吼，口吐白沫，再无声息。
“守住心神！”林惊羽怒喝，一剑斩碎靠近的骷髅，可剑势未收，他自己也晃了晃，瞳孔短暂失焦，险些跌倒。
张小凡咬牙站起，左手再度按在噬魂棒上。混沌之力顺着经脉涌入阵基，那道将熄未熄的灵光又闪了一下，勉强维持着阵眼不崩。
他余光扫过虚空——法相盘坐于半空，双手合十，顶门金光如柱，凝成巨大的卍字横贯天际。佛光所照之处，怨气翻腾却不敢逼近。
这才是真正的镇魂之法。
张小凡心头微松。早年在天音寺外见过这和尚一面，那时只觉他言语平和，佛法通透，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力挽狂澜。
“小环！你还撑得住吗？”文敏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张小凡转头，只见小环跪坐在地，双手紧握轮回盘，额头青筋暴起，鼻下已有血痕。她嘴唇微动，似在默念口诀，整个人颤抖如风中秋叶。
“西南……”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那边，有东西在吸魂……像是一口井，在吞。”
张小凡瞳孔一缩。
西南？
那是寒潭旧址，也是当年碧瑶冰棺停放之地。
“陆雪琪！”他低喝。
“我在。”蓝影一闪，天琊剑横立身侧，陆雪琪站在他身旁，眉宇凝霜，目光如刃扫视四周，“你别动，这里有我。”
“不是我要去。”他盯着那片方向，黑雾翻涌，连光线都被吞噬，“传令林惊羽，稳住东翼；让曾书书调‘千里镜’和‘清心符’，立刻勘测西南方。”
陆雪琪点头，指尖轻点剑身，一道流光飞出。
片刻后，曾书书的身影出现在远处高台，手中捧着一面青铜圆镜，镜面泛起微光。他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脸色一变：“地下有裂隙……不止一道，像是被人用邪术重新接续过！还有……等等，镜面显示那里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气息——”
话未说完，镜面“啪”地裂开一道纹路。
曾书书踉跄后退，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
“是秦无炎的手笔。”张小凡沉声道，“他在那里布了阵，借怨魂滋养某种东西。”
“什么？”陆雪琪问。
他没答。
因为他看见了——西南方那片黑沼边缘，一道模糊身影一闪而过，黑袍猎猎，袖口绣着血色蛛纹。
秦无炎。
那人并未靠近战场，只是站在远处，静静望着这边，嘴角似乎扬了一下。
而高空之上，幽罗负手而立，冷眼俯视一切，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戏。
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发白。他知道，对方换招了。不再强攻，而是从人心入手，让修士自己毁掉自己。
这才是最狠的杀局。
“法相大师！”他仰头喊道，“你能压制多久？”
法相闭目诵经，声音平稳：“佛光不灭，护持不断。但若源头不除，此劫难解。”
“我明白。”张小凡深吸一口气，转向陆雪琪，“我去看看那片黑沼。”
“不行。”她一把抓住他手臂，力道极大，“你刚挡下瑶光一击，经脉未愈，左臂魔气尚未退尽。现在过去，等于送死。”
“可若不去，等他们完成血祭，整个青云都会沦为怨灵巢穴。”他看着她，“你忘了宋师兄是怎么伤的吗？我们守的不只是阵眼，是身后所有人。”
陆雪琪沉默片刻，终于松手，只低声说：“若踏出三步，我就用天琊拦你。”
张小凡苦笑：“那你得快些出手。”
他刚要动，忽听小环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前扑倒。
“小环！”文敏急忙扶住她。
轮回盘落地，光芒几近熄灭，但在彻底暗下前，盘面映出最后一幅影像——
一片漆黑沼泽中央，隐约浮现出一口古井轮廓。井沿斑驳，刻着半个残缺符文，正是合欢派秘传的封印印记。
张小凡心头一震。
那不是普通的裂隙，是被人用秘法重新激活的**魂井**——专为抽取生灵魂魄、炼化为幽冥之力所用。
而它之所以能启动，必有媒介。
他猛然想到什么，低头看向怀中——合欢铃静静躺着，铜身微温，似有感应。
原来如此。
秦无炎根本没打算靠大军强攻。他要用这口井，以万千修士的神魂为祭，唤醒更深处的东西。
“曾书书！”张小凡厉声喝道，“停止远程探查！所有人撤出侦测范围！那是陷阱！”
话音未落，西南方黑沼骤然翻涌，一股阴寒气息冲天而起，直逼高空中的法相。
佛光剧烈波动，卍字金印出现一丝裂痕。
与此同时，魂煞发出尖啸，残余的血骷髅再次扑来，数量比先前更多，速度更快。
“守住！”林惊羽怒吼，挥剑连斩，可接连两名弟子双目翻白，转身攻击同伴，防线瞬间撕开缺口。
张小凡咬牙，正欲强行催动混沌之力，忽觉肩头一暖。
陆雪琪已站到他身前，天琊剑斜指地面，剑身嗡鸣不止。
“你说过，家不在山门，而在人心里。”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所以这一段路，我替你走。”
“你……”
“我不是拦你。”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我是陪你。”
法相仍在诵经，佛光摇曳却不肯灭。
小环瘫坐在地，文敏紧紧搂住她，另一只手护着昏迷的平儿。
林惊羽带伤奋战，剑光如虹。
曾书书抹去嘴角血迹，将破碎的千里镜扔开，从怀中摸出一枚符箓，狠狠拍在地面。
黑沼深处，怨气如潮水般涌动，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张小凡望着那片翻腾的黑暗，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陆雪琪的腕。
两人并肩而立，噬魂棒与天琊剑同时亮起微光。
就在此时，西南方的地底，传来一声极轻、极缓的**铃响**。
如同回应。
合欢铃在他怀中轻轻一震，表面浮现出一道细小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