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弧撕裂空气,直奔咽喉。
张小凡的指尖刚刚触到天琊剑格,冰冷的金属传来一丝微弱震颤。他来不及握紧,脖颈处已掠过一道灼痛,像是被滚烫铁线划过。他偏头避开要害,血珠从颈侧渗出,顺着锁骨滑落。
就在那一瞬,天空炸开一声剑鸣。
不是雷霆,也不是风啸,而是一种自远古传来的清音,穿透乌云,贯穿战场。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怨魂嘶吼、兵刃交击,仿佛天地本身在开口说话。
瑶光的修罗王刃猛然一歪,血色刀气撞上地面,轰出百丈沟壑。她整个人晃了一下,黑甲发出刺耳摩擦声,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她抬头望向通天峰方向,瞳孔中的血光剧烈波动,忽明忽暗。
幻月洞府上方的七彩裂缝彻底撕开,一道湛蓝光柱冲天而起,笔直射入云层深处。原本遮蔽苍穹的怨魂黑云开始翻腾、退散,如同雪遇烈阳,迅速消融。久违的天光洒下,照在焦土之上,竟让几株枯草边缘泛出嫩绿。
林惊羽跪在三丈外,斩龙剑悬于身前,剑尖微微下垂,指向光柱方向。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发抖,想要握住剑柄,却发现剑身纹丝不动。这把伴随他数十年的神兵,此刻不再听命于他,而是像臣子面见君主般低首臣服。
“怎么回事……”他咬牙撑地,额头青筋暴起,仍无法让斩龙剑归鞘。
曾书书站在高坡边缘,千里镜早已脱手掉落。他仰着头,嘴唇微张,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万剑朝宗……真的存在?”
不止是斩龙剑。
战场上所有修士的佩剑——无论是断裂残破的铁剑,还是邪修腰间淬毒的短刃,全都自行离鞘,悬浮半空。它们轻轻震动,剑身倾斜,齐齐指向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正道之剑蓝光流转,魔修之器红芒隐现,但无一例外,皆在共鸣,在低头。
连秦无炎藏在袖中的符纸都感应到了什么,边缘燃起的一角火焰突然熄灭。他猛地攥紧手掌,指节发白,死死盯着幻月洞府的方向,眼中怒意翻涌,却不敢再动一下。
张小凡靠着断碑,喘息粗重。左肩伤口仍在流血,混沌之力几近枯竭。但他终于借着天琊剑格的支撑,坐直了身体。他的五指缓缓收紧,虽然无力完全握牢,却已将剑柄稳稳扣住。
陆雪琪靠在他臂弯里,脸色苍白如纸。她望着空中那把属于她的天琊剑,剑身蓝光与光柱遥相呼应,仿佛有生命般脉动。她想抬手,却连指尖都难以挪动。但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黑暗中点燃了一星火种。
瑶光站在原地,修罗王刃垂地,黑甲表面血纹不断闪烁。她仰头看着光柱,识海深处忽然闪过一幅画面——滴血洞中,绿光照亮石壁,少女俯身替少年引毒,指尖沿着脊背滑下,轻声说:“别怕,我在。”
那声音清晰得不像记忆。
她猛地按住太阳穴,冷哼一声:“假的!都是假的!”可胸口却传来一阵闷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唤醒。
她低头看向袖中,那截伤心花穗子不知何时变得温热,贴着皮肤发烫。
张小凡没有看她。他只是盯着手中天琊剑,感受着那股从剑身传来的微弱联系。这不是单纯的兵器共鸣,而是某种更深层的召唤。仿佛那光柱中的存在,正在注视着他,等待他做出选择。
林惊羽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双手撑住地面。他抬头望向光柱,声音沙哑:“这是……诛仙的意志?”
曾书书喃喃道:“不是诛仙……是它认出了谁。”
话音未落,光柱中心忽然浮现一道虚影。
模糊不清,盘坐虚空,手中握着一柄古朴长剑。那剑通体深青,无锋无刃,却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威压。它不似凡物,更像是天地规则凝成的象征。
所有悬浮的剑,震动得更加剧烈。
天琊剑从地面拔起,缓缓升空,与其他佩剑一同面向光柱,剑尖低垂。
张小凡感到手中的剑格越来越烫,仿佛要融化一般。他咬牙坚持,不愿松手。他知道,一旦放手,可能就再也抓不住这唯一的契机。
瑶光忽然迈出一步。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束缚。黑甲发出低沉嗡鸣,修罗王刃抬起半寸,刀锋指向光柱。
“我不服。”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是修罗王,不是任何一把剑的臣民。”
回应她的,是第二声剑鸣。
比先前更加悠远,也更加沉重。那声音落下时,整个战场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所有人心头一沉,像是被无形巨山压住。
瑶光踉跄后退半步,膝盖微微弯曲,竟有种要跪下的冲动。她死死咬住嘴唇,嘴角溢出血丝,硬生生挺直脊背。
“我……不是……她的影子。”她一字一句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张小凡听见了。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过纷乱剑影,落在她脸上。那一刻,他看到的不再是冷酷的修罗王,而是那个曾在满月井边笑着许诺的女孩。
“你从来都不是。”他说。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她耳中。
瑶光瞳孔一缩,手指猛地收紧,修罗王刃发出刺耳鸣响。可她没有出手。
天空中的虚影缓缓睁开眼。
没有人看清那双眼睛的颜色,但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降临。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审判般的凝视,扫过战场每一寸土地。
秦无炎终于动了。
他悄悄后退一步,掌心再次捏住一张符纸。这张符与之前不同,边缘刻着扭曲符文,隐隐透出暗金色光芒。他盯着光柱中的虚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只要再等片刻,只要那虚影完全成型,他就能启动“引煞契”,引爆瑶光体内幽冥之力。哪怕诛仙觉醒,他也敢赌一把——用修罗王的毁灭,换三界重塑的机会。
林惊羽察觉到异常,强撑起身,望向秦无炎所在阴影。他想提醒,却发不出声音。斩龙剑仍在震颤,牵制着他全部心神。
曾书书也看到了。他猛地抓起地上千里镜,却发现镜片早已碎裂。他扔掉碎片,几步冲下高坡,大声喊:“小心那边——!”
喊声未落,光柱骤然收缩。
所有悬浮的剑在同一瞬间调转方向,剑尖齐齐指向瑶光。
不是攻击,而是警示。
瑶光浑身一震,黑甲剧烈震动,仿佛承受着巨大压力。她抬头望天,眼中第一次浮现出茫然。
“为什么……是我?”她问。
没有人回答。
只有第三声剑鸣响起。
这一次,声音来自脚下。
大地裂开,一道湛蓝剑影破土而出,直冲云霄。紧接着,四面八方陆续升起数十道剑光,全都汇聚向幻月洞府方向。那是埋藏在青云各峰的镇派古剑,千年未曾出世,如今尽数苏醒。
万剑臣服,唯有一剑初鸣。
诛仙未出,其意已显。
张小凡终于站了起来。
他左手扶住陆雪琪,右手紧握天琊剑格,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焦土便泛起一丝绿意。他的身影在天光下拉得很长,映在残破石阶上,像是一道不肯倒下的影子。
瑶光看着他走近,修罗王刃横在身前,却没有挥出。
她知道,这一剑若落,可能再无回头之路。
张小凡在她面前停下,距离仅剩三步。
他抬起右手,天琊剑格前指,却不攻击。他的目光平静,像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人。
“你还记得这把剑吗?”他问。
瑶光没有答。
风卷起她的黑袍,露出袖口那截干枯的伤心花穗子。此刻,它正微微发烫,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秦无炎的手指已经按在符纸上。
林惊羽拼尽全力,想唤回斩龙剑。
曾书书冲到战场边缘,大喊张小凡的名字。
张小凡没有回头。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女人,轻声说:“当年你说,要用这朵花,换我一生平安。”